本來這種小事沒什麼好計較的,甯相的人來了就來了,做女兒的給個面子也就過去了。
可是甯昭昭一想到甯相,就比想到胡氏李氏還覺得煩。
因此之前趙嬷嬷她們過來的時候,甯昭昭也不是這麼不客氣的。這小厮純粹就是被甯相牽連,躺了槍了。
顔清沅道:“丢出去吧。我青雲騎不至于連個小厮都丢不動。”
“是。”
那小厮就被趕走了。
甯昭昭慢慢吃了完了小酥餅,拿了帕子擦手,眸中閃爍不定,有些冷冽。
顔清沅看了她一眼,道:“不想去就算了。”
甯昭昭哼哼道:“難道我還怕了他不成?何況陸骁被我們的人看着,他怕我把事情捅出去,怎麼會由着我不見他?”
顔清沅想想也是,便坐在了她對面,道:“你要去,答應我幾件事。”
“什麼?”
“第一,不許動手。”
“哦”,甯昭昭無所謂地道,“我也沒這麼傻,他怎麼說也是我親爹,我要打他了不是落人話柄嗎?”
“也不許罵他。”
“……”
顔清沅耐心地道:“甯相是個心思十分深沉的人,又十分記仇。若是讓他徹底記恨你,時刻盯着你,也不是什麼美事吧?”
說的也是,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甯相那種小人中的小人,這種小事上就别鬧的太難看了。
甯昭昭想了想,鄭重其事的承諾道:“我今天絕對不罵他,也不打他。”
雖然覺得她說這話有點不對勁,顔清沅還是松了一口氣。
他的唠叨脾氣發作,此時又抓着甯昭昭一頓事無巨細一頓囑咐,才把她送到了院子門口,讓瑞姨和碧芹陪着她去了甯相的德隆園。
這裡是相府的中心,除去主院,還有三個小院分布在附近,呈拱衛之勢。主院自然是平時甯相辦公和休息之處,大多數時候,甯相會回後院過夜。三個小院,則住着相府的門客和幕僚。
今上時常誇贊甯相勤勉,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他養的幕僚門客,也都對他忠心耿耿,經常為他出謀劃策。
甯相是個一心奔前程的人,齊氏不過是他的一段過往,胡氏更是不過是他踏腳石。
如今他把一個多年沒見過面的女兒當成是踏腳石,也沒什麼稀奇的。
甯昭昭第一次進入德隆園,四下看了看,覺得這裡的裝束和内院不同,一派嚴謹。可是想想甯相的身份,不過是個寒門官員,弄的這麼煞有其事,又覺得有些可笑。
“父親,我來了。”沒等人通報,甯昭昭自進了門。
甯相着一身象牙白的圓領長袍,坐在桌子後面,聞言便皺了皺眉,擡頭看了她一眼。
“文青侯府大小姐封縣主之事,是你讓宋世子去阻的?”
甯昭昭愣了愣:“文青侯府?”
那家的大小姐,不就是顧勝雪?
見她發愣,甯相道:“宋世子親自上了折子,說此女德容有虧,不配做縣主。坊間已經開始流傳她是與你有了争執,宋世子是為你出氣。”
甯昭昭皺眉。
宋顧謹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他作為侯府世子,突然上折子去彈劾一個貴女,還毫不留情地說人家是“德容有虧”!在這個時代,出了這種事情,女子很可能是要羞憤自盡的!
甯昭昭想了想,道:“女兒和宋世子,顧大小姐,都不算熟稔。這件事和女兒無關。再則他們二人不是早就有些暧昧的傳言在外麼,搞不好是宋世子存心報複……”
那宋顧謹昨天喝醉了酒,不還喊着那顧勝雪的名字麼?
這很容易讓人腦補出,因愛生恨,得不到就要毀掉……之類的劇情吧?
甯相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道:“胡鬧!空穴不來風,若不是你,怎麼坊間傳聞會成那個樣子!”
哎喲我怎麼知道啊!
甯昭昭皮笑肉不笑,道:“女兒甚少出門,為什麼會有這樣議論,女兒還當真不知道。不過外間關于女兒的流言蜚語一向多,什麼自盡啊,什麼與狀元郎私通啊。如今多了這一樁,很稀奇嗎?”
說白了,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流言?還不都是你這一家子極品!
甯相深吸了一口氣,道:“你還小,遇事難免不知道輕重。這文青侯府,雖然比不的鎮遠侯府勢大,可也是正經的侯門。你鬧出這樣的事來,将來就算封了郡主,太後會怎麼想你,皇後會怎麼看你?你的婚事,還有什麼指望?”
這話說完,他就盯着甯昭昭。
過了很久,甯昭昭反應過來,若有所思,道:“照你的意思,你是說你能替我解決這件事?”
這回她幹脆連尊稱客氣都省了,足見她有多不耐煩不屑。
為什麼這個相府的人都覺得她最在意的是婚事,覺得隻要拿捏住她的婚事就是拿住了她的軟肋?
佛堂藏人,榜下捉婿,這等醜事也都做了,沒有成功,現在改走利誘路線了麼?
甯相也聽出了她語氣的古怪,嘴角便噙着一絲陰冷的笑意,道:“宋世子縱是鐘情于你,你們也不可能了。先前退了婚,你又毀了容,鎮遠侯府再把你迎回去,他們也丢不起那個人。哦對了,聽說你和你那個侍衛關系不錯……二品都尉,招做郡馬?别忘了他是三十六黑市之主,你覺得皇上會讓他和端王再聯姻?”
顔清沅不是朝廷能控制的人,端王和甯昭昭卻還受制于朝廷。
甯相端起茶杯,垂下眸子淡淡道:“昭昭啊,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樣子。你乖乖聽話,讓爹給你尋覓個良婿,才是這輩子的依托。”
他的談判技巧高明在此,本來就是作為長輩,掌握了主動權。然後抛出籌碼,伴随恐吓,既讓對方轉移了注意力,也讓對方卸了心防。
接下來,隻要甯昭昭一服軟,就可以開始談陸骁的事了吧。
甯昭昭低下頭,冷笑。
半晌,她道:“您是不知道,我早已經對所謂的良婿,死了心麼?”
甯相不信,女子最在意的不就是這個?
她噙着笑,直視甯相,道:“昨日女兒穿的那身嫁衣,爹還記得麼?那是我娘的,是她一針一線縫的。”
甯相有點不願意提起齊氏,皺眉道:“我和你娘的事,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你不會以為我是來替我娘讨回公道的吧,那你就想錯了”,甯昭昭笑道,“我可是您的女兒啊,自然和您最像的。什麼良婿?這種胡氏那種蠢女人才想的東西,我會想要嗎?”
甯昭昭盯着甯葳,幾乎是一句一頓,道:“從小父親就是我榜樣,所以我和父親一樣,在我看來旁人都不過是我的踏腳石罷了。親人,以後的夫婿,又有什麼區别?父親若是想用這個來牽制我,恐怕是想錯了呢。明人不說暗話,今日不是來談陸狀元之事麼?”
顯然,甯相不會為自己有一個和自己“這麼像”的女兒,而感到欣慰或是驕傲的。
相反,他的臉色漸漸難看了。
甯昭昭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道:“父親難道不急?陸狀元,好像明日就要上殿面聖了吧?父親找來的那個替身已經被移交大理寺,是說陸狀元被他打昏了,不知去向吧?”
甯相垂下眸,不說話,手不由自主地又伸向旁邊的茶杯。
“榜下捉婿也算是風流韻事,可是囚禁關押狀元,就不太好了吧?哦還有,那狀元好像還帶病在身,就算放出來,上了殿,就不怕沖撞了聖顔?”
甯相咬牙切齒地道:“他的藥是你下的?”
甯昭昭甜蜜一笑,道:“對啊!”
這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半夜跑去看自己第二天就要成親的的未婚夫,不是去一窺究竟,而是去下藥的?!
要知道,他當時可是故意放水讓她和顔清沅過去的!因為他對陸骁的人品相貌都極其有信心,甯昭昭這麼大年紀了,又剛被退了婚……
其實他會有這種想法很正常。當年,他就是打聽好胡太師家的大小姐出去禮佛的日子,然後跟上了山,制造出一場“偶遇”,胡氏就死心塌地地嫁給他了,幫扶着他一路平步青雲。
哪個少女不懷春,而懷了春的少女是最好拿捏的。甯相天生就懂得怎麼拿捏那些心思單純的貴女,利用其他男子或是幹脆自己出手,間接地讓她們助自己成事。
可惜的是,這次在幾年沒見過的親女兒身上,他的手段碰了壁。
面對甯昭昭嘲弄的眼神,甯相強作鎮定,聲音幾乎平闆,道:“昭昭怎麼會想到那種主意?又怎麼會覺得爹會害你?”
甯昭昭有些不耐煩,低頭看自己的手指頭,不說話了。
甯相又想岔開話題似的,随便說了幾句,想引她說話,慢慢引導,把主動權拉回自己手上。
無奈甯昭昭就是靜靜坐着不說話,不管他說什麼都不搭腔。
最終甯相隻能忍着氣道:“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甯昭昭終于擡起頭,露出一絲笑意,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甯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