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言是看不見背對着自己的鮑韬的臉的,不過在韓言想來,如果鮑韬還有那麼一口氣殘留的話,那麼他此時一定會感慨天道不公、造化弄人之類的。
而對于這個屢次三番對自己看不過眼的鮑韬,韓言也說不上有什麼怨恨或者說不滿,唯一有的,也隻是唏噓了。
不過韓言怎麼想,鮑信是不知道的了。
此時的鮑信,目睹着已經到了眼前的親弟弟就這樣讓人射死在了面前,身子突然一軟,從坐騎的背上滑落了下來。而跟在鮑信身邊的副将,似乎也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有些思維遲緩,故而鮑信落馬的時候還沒有人反應過來,任由其跌倒在了塵埃之中。
落馬之後的鮑信都顧不上起身,四肢着地,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向着鮑韬就爬了過去,沿途揚起的塵埃,在火把的照耀之下,有如飛雪一般,說不出的凄涼。
趴到了鮑韬的身後,鮑信伸手将其拉到了自己的懷裡。看着雙眼已經完全失去了神采的雙眼,鮑信隻覺得嗓子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緊跟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大吼:“啊~~~!”
韓言與曹操等人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搖了搖頭,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在當事人正是難過的時候往上湊,不然很容易挨打的!
而在遠處追殺韓言而來的那夥起兵,領頭的将軍正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長弓,看着安然無恙的韓言,臉上多少有一絲遺憾的神色。
“唉!可惜了!”
将軍随手将長弓扔到了自己偏将的懷裡,口中歎息着搖起頭來。
“哈哈!将軍神射無雙,這不是射死了一個麼?看那領頭的哭得這麼傷心,想來死得也不是什麼普通的角色!”
善于察言觀色的偏将,懷中抱着長弓,開口阿谀奉承起來。
“嘁!又不是我想殺的那個,這算是什麼神射?我……”
将軍一邊擺着手,一邊頗為感慨地擡起了頭,看向韓言的方向。
還沒等這将軍擡起頭來把話說完,就聽見一聲厲嘯,一直羽箭擦着這将軍的頭盔直接射中了其身後的一員偏将,起身回頭看時,直把這将軍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退兵!退兵!”
這将軍感受着自己出的那一身冷汗,連聲叫嚷起來,撥轉馬頭就想帶人離開。
而在韓言的身邊,黃忠依舊保持着彎弓射箭的姿勢,隻不過臉上卻也難免帶上了一絲的唏噓。剛才韓言是差一點就被對方射中了,而此時對方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低了那一下頭,黃忠就已經将對方射死在當場了!
沒錯!那差之毫厘的一箭正是黃忠射出去的!
有些遺憾的黃忠,伸手又從旁邊接過了一支羽箭,搭手就想開弓,不過随即一隻手出現在了其身前。
“好了!漢升,不要多事!”
伸出手來阻止黃忠的,正是韓言,此時正滿含擔憂地看着癱倒在地上的鮑信。
就在那将軍說出‘退兵’的時候,有如寒夜裡面的孤狼一般凄厲,鮑信同時開口了,高聲嘶吼道:“殺!殺!殺!”
聽到了鮑信的命令,全軍都蠢蠢欲動,不過因為不是直屬的關系,最終沖出來的也隻有其本部的人馬。
鮑信左右看了看,揮手招過了那被擠下馬的韓言,嘶啞着聲音說道:“于禁,看好鮑韬的屍首!”
“是!”
于禁默然,身後接過了鮑韬的屍首。
而鮑信,在頗為留戀地看了鮑韬的屍首一眼,緊跟着轉過身去翻身上馬,在自己副将的保護之下向着逃離的起兵追去。
七千人馬,說着不少,這看着更是不少。為了不打擾鮑信本部的行進速度,韓言與曹操早就帶人撤到了孔融本陣那邊,眼看着鮑信帶人沖了出去。
大概有不到百息的時間,鮑信本部最後一個士兵也跟着跑了出去。也是這時候,于禁才托着鮑韬的屍首,往韓言等人身邊湊來。
“我說有信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開路的先鋒嗎?怎麼會讓人給追到中軍這裡來呢?”
看着滿臉風塵的韓言與曹操等人,孔融自問不敢對曹操指手畫腳,因此找上了韓言。
“這是因為我強行攻……”
聽見孔融的問話,曹操雖然滿臉失落,但還是下意識地開口想要回答。
不等曹操說完,韓言已經一揮手,打斷了曹操的話,接着開口說道:“成臯之内埋伏有起兵,那領頭的将軍剛才孔北海你也不是沒見,就我們這開路的一萬人,拿什麼跟人家打?不說是我們,就算是剛追出去的濟北相,如果追出去得遠了,估計也不一定回得來了!”
“啊?這……”
聽到韓言的這番話,孔融雙眼都忍不住睜大了,而其夾着馬腹的雙腿,此時也輕微有些顫抖了。
“别這啊那的了,今晚是不可能安營紮寨了,留下一些人收拾行裝,然後大軍往成臯的方向前進吧!希望鮑信沒有追得太緊,要不然……”
話到最後,韓言忍不住搖了搖頭。
說實話,雖然今天這場慘敗曹操要負不少的責任,但是卻也不至于有多麼嚴重。就像韓言說的,這成臯如此險要的地方出了騎兵,誰又能有什麼辦法呢?要知道這騎兵對于步兵來說,先天的優勢可不是一點半點了。
一邊思考着,韓言一邊等着孔融下達進軍的命令,隻不過,卻是遲遲未聽見孔融開口。
詫異之餘,韓言将目光投向了孔融,“孔北海?怎麼還不下令進軍啊?”
“啊!這個,營寨已經安排完畢,要收整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再說這留下人收整行裝,總是要有人帶領的嘛!所以……我說……”看着面前的韓言與曹操二人,孔融猶猶豫豫,小心翼翼地說道:“要不然讓我領三千人在這裡收整行裝,然後您二位率軍前往支援,如何?”
“嗯?你留在這裡整理行裝?好啊!”聽完孔融的提議之後,韓言臉上顯露出了一絲笑容,緊跟着轉過臉去看向了一邊的陳宮,開口喊道:“陳宮!帶四千人!跟我走!”
“是!”
陳宮有些失望地看看孔融,搖了搖頭之後,高聲回應起韓言來。
而站在一旁的曹操,在深深地看了孔融一眼之後,也是搖了搖頭,轉而看向了不遠處的衛茲,開口說道:“衛茲,走吧!”
“好!”
衛茲點點頭,揮手招過身後的裨将軍,吩咐兩聲,然後不再言語了。
“如此,那這邊的事情就交托給孔北海了!”
有些敷衍地向着孔融拱了拱手,韓言轉身走到曹操的身邊與其并立而戰。
“有信,怎麼了?”
看着湊過來的韓言,曹操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嗯!是這樣,你看我們需不需要組織一隻騎兵,先行趕過去支援鮑信?”
揉搓着自己的下巴,韓言湊在曹操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嗯!這樣也好!如此一來本陣也可以邊收攏殘軍邊前進了!不過,有信你那邊能出多少騎?”
微微颔首,曹操很是同意韓言的這個提議,緊跟着問了一句。
“能出多少騎?實話給兄長叫個底吧!”韓言說着,小心地往孔融那邊看了一眼,然後小聲說道:“孔北海隻有三千人馬,另外陳宮帶領的那些全都是青州刺史焦和派遣的人馬!這裡面除了陳宮和領頭的将軍們有匹坐騎之外……一匹馬都沒有!”
“這樣啊!”皺着眉頭思索了一陣,曹操回過了頭去,招呼道:“衛茲!”
“嗯?怎麼了?”
聽見了曹操的呼喊,衛茲驅馬湊了過來。
“你手下能有多少坐騎?”
毫不猶豫地,曹操開門見山,直接問了出來。
“這個……大概能有八百騎!”
猶豫地看了韓言一眼,衛茲最終咬了咬牙,将答案說了出來。
“八百?夠了!”雙掌相擊,曹操接着說道:“這樣,你去把那八百騎拉出來,然後,曹純!你帶着這八百騎兵走一趟!火速援護濟北相!萬不可讓濟北相也出了差錯!”
“……是!”
聽見命令的曹純強打精神,回應了一聲。
“這……孟德,還是讓我去吧!”
看着曹純那疲憊的樣子,衛茲忍不住搖了搖頭,開口提議道。
“可是……”
曹操也知道手下的人已經疲憊不堪了,但是想想自己與衛茲的交情,這種事情讓人家來做,似乎有些不太妥當,因此,曹操不免有些猶豫。
“好了好了!有什麼‘可是’的?”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衛茲回過頭去向着一員将領揮了揮手,喊道:“跟我走!”
衛茲話音剛落,手中絲缰抖動,率先沖了出去,而在其身後,一連串的騎兵也跟着馳騁向了遠方。
韓言與曹操對視一眼,先後與孔融告辭,然後帶着剩下的那九千餘人往成臯的方向趕去。
路上,韓言等人碰到了讓馬給曹操的曹洪。看着一瘸一拐向自己走來的曹洪,曹操翻身下馬,用力地抱了抱曹洪之後,将其扶上了自己所乘坐的坐騎,然後又讓手下的人給自己牽過了一匹馬來。
等韓言等人到了成臯之外的時候,收攏起來的殘軍已經有千餘人了。除了有韓言的三百多人之外,剩下有八百多人都是曹操手下的。至于說鮑韬所率領的人馬,估計是因為最先攻城的緣故,大部分都被困死在了城牆附近,能跑出來的還真沒有幾個人。
帶着湊滿了一萬的隊伍,韓言與曹操信心十足地往成臯行去,此時天色已經朦朦胧胧的有些亮光了。等韓言與曹操到了成臯以東五裡的時候,晨曦破曉,陽光灑落在了大地之上,而借着這抹晨曦,韓言看見了癱坐在地上的鮑信,以及……兇口已經裂開的衛茲。
韓言轉過頭去,隻見身邊的曹操從馬上搖了搖又晃了晃,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當下忍不住就伸出了手去想要攙扶曹操。而曹操則是微微擺了擺手,然後微微閉上了雙眼。
看着渾身不斷顫抖的曹操,韓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如果要說在洛陽的時候自己與曹操關系最好的話,那這出了洛陽之後的一段時間應該就是這衛茲與曹操最是要好了。要知道,曹操手下的那五千人就是靠着的資助收攏起來的,更不要說還有一些韓言不知道的交情了。
之前鮑韬死的時候,因為與鮑信不太相熟,韓言心裡也就沒有多少的感觸,但是現在事情轉換到了曹操的身上,韓言的心裡也是有些難過了。
“濟北相,這是怎麼回事?”
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的曹操,鎮定一下之後睜開了雙眼,盯着鮑信問道。
“嗯?是孟德啊!”聽見了身邊的聲音,鮑信擡起頭來看了曹操一眼,然後又地下了頭去,看着衛茲說道:“對方本來是往成臯的城門處跑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沒等人我們追到成臯,他們就從成臯的城門處折返回來,如此一來我們措手不及,人員死傷不少,衛茲他也……”
“我不是問你這樣,我是說,你們為什麼不安營寨紮?而在這裡……在這裡……席地而坐?”
想了又想,最後曹操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才好了,隻能是随便找了個詞。
“安營寨紮?可是我們什麼東西都沒帶啊!”
搖了搖頭,鮑信也是忍不住了,苦笑起來。
“唉!我覺得,現在似乎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們看那城牆之上……”
看着空無一人的城頭,韓言心中感覺有些不太對勁,連忙插起話來。
“這個倒是……嘶~~~!”
聽見韓言的話,鮑信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回答,隻不過左手一撐地立刻就倒吸起了涼氣。
這個時候,曹操才算是看見了鮑信左臂上不斷往外滲皿的傷口,急忙上前兩步,皺着眉頭問道:“濟北相,你沒事吧?”
“無妨,無妨……”
換用右手撐地,鮑信這才算是站起了身來。
緊跟着,韓言、曹操與鮑信三人,并排着站在軍陣之前,同時皺眉看起面前的城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