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個陷阱,離開這個爾虞我詐的世間……”
當陸蘭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已經有些說不下去了。不過這可不是陸蘭已經無話可說,而是這一段的記憶絕對是陸蘭這一生中最苦痛的記憶。人生在世,誰又願意去想起這些痛苦的回憶?
陸蘭是因為這段回憶的苦痛而暫時沒有往下說,哽咽之下亦有在舉袖拭淚,卻不知道另一頭的婉兒也已陷入了一個有些混亂的狀态。
其實這時的婉兒,腦子裡的那股痛意已經越來越重。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故事裡沒有直接的出現陸仁與自己的原因,或者應該說婉兒明知陸蘭口中的“那個人”和“那個女子”就是陸仁和自己,卻因為陸蘭沒有直接點名的緣故避開了一些“封印”……反正現在的婉兒就是一個雖然腦子裡很痛,卻還能夠撐着的狀态。至于婉兒現在的腦中所想:
“會是這樣嗎?她說的那個女子真的是我嗎?這麼說起來,那個時候的我是這樣死的?那父親他又是……對啊,她說的時間至少是二十年前,也就是說我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可父親為什麼會在二十多年後才救我……會不會她是在騙我?也不對啊,不知道為什麼我能感覺得到她說的都是真的……好亂,腦子裡真的好亂。”
說是感覺,其實不是什麼單純的感覺,而是在婉兒的腦海之中真的出現了一幅幅模糊不清卻又格外熟悉的畫面。也就是說當初的一些記憶,在這一刻悄悄的回到了婉兒的腦海之中,隻不過還是那麼的模糊,卻又讓人無法忘懷。
在這一刻,如果陸蘭繼續說一些當初的婉兒親曆過的事情,可能會再次的加劇婉兒的那股痛意,這樣就會讓婉兒再也無法支撐下去。但是當時婉兒到故事所述說的地方已經死去,再沒有什麼畫面記入婉兒的腦中,而陸蘭所述說的也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到是意外的因此而避開了會加劇婉兒頭痛的情況:
“那個女子就這樣死去了。小女生很傷心,但最傷心、最痛苦的卻還是那個人。婉兒姐你不知道,當時那個人因為那個女子的死,做出了一件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驚的事……他帶着心愛的女子的屍身去強闖過皇宮!”
婉兒雖然還在頭痛,但人卻還比較清醒,聽到這句話也不免驚呼出聲:“強闖皇宮?他瘋了嗎?還有,他這個時候闖皇宮幹什麼?”
陸蘭凄然的一笑:“當時的他,差不多真的是瘋了吧?強闖皇宮,這是多大的罪啊?且不說什麼當場格殺之類的,按大漢的律法,事後判個‘族誅’都不帶商量的。不過幸虧他時常要入宮伴駕,皇帝都可以算是他的好朋友,對他的為人比較了解,另外皇帝也很欣賞那個女子,所以在聽說了他們的事情之後,是皇帝出面免了那個人的罪,并且同意把皇宮中的冰窖借給他三天。”
婉兒聽了這些之後别的還好說,唯獨對“冰窖”有點反應。現在的婉兒知道很多事情,所以馬上就明白了“那個人”這是要用冰窖暫時冷藏,然後設法救人。而在這一刻,婉兒卻又糊塗了,因為這一段的話,與婉兒的,或者說與“他”設定給婉兒的那份虛假的記憶也相差太遠了點。
不過這些事已經是婉兒當初死去之後的事了,所以婉兒并沒有相關的記憶,換句話說就是不會觸動到婉兒的“封印”,所以到是沒有引發加劇婉兒的頭痛。而故事說到這裡,或許是因為扯開了一些的緣故,婉兒的頭痛也緩解了一些,至少是狀态好上了一些,沒再痛得那麼兇。
稍稍的猶豫了一下,婉兒主動的開口問道:“那接下來呢?那個人又怎麼樣了?”
陸蘭道:“當時誰都不知道那個人強闖皇宮和借用冰窖到底是想幹什麼。不過在幾天之後,那個人默默的安葬了女子……”
話到這裡陸蘭也不免多看了婉兒數眼。一些事情當初陸蘭不明白,或者說根本就不知道,因為當時陸仁所謂的“安葬”婉兒,衆人看到的隻是棺椁,沒有誰見到婉兒的屍身,所以陸蘭想在下葬之前多看一眼婉兒都沒有能看到,為此陸蘭都向陸仁哭鬧過,陸仁卻不為所動,執意的就這麼“安葬”了婉兒。現在再回想起來,陸蘭就明白了當初的陸仁不是不想讓她看,而是不能給她看,诂計棺椁裡面根本就沒有婉兒才對。
甩甩頭不去多想這些,陸蘭輕歎了一聲再接着道:“接下來的事,其實剛才我就說過了。在那個女子死後,那個人就如同那個朋友所料想的那樣,把這筆帳算到了大人物的敵人的頭上,傾盡全力的幫助大人物去對抗敵人。可是……”
婉兒的頭痛已經緩解了很多,見陸蘭如此就追問道:“可是什麼?”
陸蘭低下了頭。其實那段時間,也是陸蘭這一生之中最難受的一段時間,一頭是因為婉兒的死而難受,另一方面則是在看到陸仁那麼的拼命,整個人都在一天天的瘦下去的時候,心裡的那份難受:“可是那個人太拼命了。婉兒姐你知道嗎?那個人本來其實是很懶的,以前隻要是能偷上一點懶,他都不會去多做半點的事情。可是在女子死去之後,他幾乎沒有哪天睡覺的時間超過了兩個時辰的,甚至很多時候本來睡得好好的卻又會突然驚醒,然後就奔向書房去忙碌起來。
“正因為他做得這麼拼命,大人物在與敵人對抗的時候,很多原本很棘手的事情都被那個人解決掉了,大人物最後也順利的擊敗了敵人。這原本是好事,但大人物的敵人還隻是被擊敗,并沒有被消滅,而最重要的是大人物在這個時候為了大局,放走了那個人的仇人之一,當時就刺激得那個人大病了一場。”
說到這裡陸蘭又望向了婉兒:“婉兒姐,你能想像得到那個人當時會是個什麼模樣嗎?全身上下因為勞累已經瘦得都快沒幾兩肉了,卻在這個時候又大病了一場,内心之中又是無比的難受。一個人到了這個份上……唉,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
婉兒這頭是默然無語的點了點頭。有些事,其實是不難想像的。
陸蘭到:“那個女子雖然是死了,但在那個人的身邊卻還有着很多關心着他的人,誰又願意看到他變成那個樣子?而真正關心着他的人,心裡面又會多麼的難受?小女孩是這樣,死去的女子臨死之前交托的女子也是如此。甚至設下計謀的朋友,也一樣是這樣,他們都不願意看到那個人就這樣下去。特别是那個知道實情的女子,眼見着那個人都變成那般模樣了,卻還要強撐着爬起來去忙碌事情,使得這個知道實情的女子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婉兒的腦海之中這時浮現出了一張朦朦胧胧的人影,而這個人影對婉兒來說好像也無比的熟悉,幾乎就能叫出姓名。但是每每這個姓名就要脫口而出的時候,卻又好像會被什麼給突然卡住一樣,使婉兒就是叫不出口來。可也就是因為這麼一激,婉兒腦中的那股子痛意又再次加劇。
而這時的陸蘭也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并沒有再那麼留意婉兒的狀态,所以隻是低着頭仿如自言自語般的接着往下說:“說起這個知道實情的女子……其實她也挺可憐的,與那個人也是很早就認識了,而且還是在一場動亂之中被那個人給救下來的。
“他們之間曾經有過一些誤會、争執,不過也許是因為門當戶對,亦或許是因為各方都有各方的打算,這個女子是被大人物作媒許配給了那個人。或許他們之間沒什麼感情……也不能這麼說,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是很不錯的,或許不能算是相親相愛,但他們互相理解與尊重,所以那個人都悄悄的對小女生說過,他們之間與其說是夫妻,到不如說是很好的朋友。
“但不管怎麼樣,他們之間還是有着很好的感情的,所以當這個女子見到那個人都變成了那個樣子卻還是那麼不要命的做事的時候,這個女子再也忍不下去了。因為她知道,那個人所謂的仇恨根本就不存在,這樣的拼命完全就是被大人物給利用着去賣命……真的是賣命,那個人完完全全的就是不要命般的在做着事情。
“所以,這個女子最後在再也忍不下去的情況下,于一時的激憤之下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訴給了那個人。而那個人當時整個人都傻了。”
婉兒忍不住問道:“那、那接下來,那個人是不是去找那個大人物報仇了?”
陸蘭搖頭:“沒有,因為當時大人物領兵在外,那個人卻因為生病的緣故被送回了後方休養身體,所以他們不在一處。再就是這個女子所說的真相,就當時來說還隻是死去的女子在臨死之前所作出的推斷,那個人需要得到确認才行……這樣的事情,沒有得到确認的話,天下間又有幾個人敢亂來?
“所以接下來,那個人跑去找他的朋友,想從朋友那裡确認一下事情的真相到是不是如此。而他的朋友也沒有再隐瞞,把真相都告知給了那個人……說起來那個人當時真的是都快沒個人樣了,他的朋友也是個很關心他的人,最初設計其實也隻是為了救他,現在見他變成了這個樣子同樣的忍不下去,所以才決定告訴那個人真相,并且希望那個人能現在趁着大人物領兵在外的時候趕緊離開。”
說到了這裡,陸蘭不住的輕輕搖頭:“這個世上的事,或許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對與錯。那個朋友雖然害死了那個女子,但他的本意是救那個人,而且在當時除此之外也再無他法,因為那個朋友知道大人物如果真想殺那個人的話,那個人是逃不掉的。婉兒姐你到是說說看,在這個問題上真的就能完全的去怪罪那個朋友嗎?”
婉兒也搖了搖頭:“的确是讓人很難去評價……”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另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現在了婉兒的腦海之中,而且與之前出現的那個身影一樣,盡管是那麼的模糊,可又讓婉兒感覺無比的熟悉……能不熟悉嗎?當初的郭嘉與陸仁之間的關系是個什麼樣?婉兒對郭嘉會不熟悉才怪了!再說得不客氣點,如果婉兒對郭嘉不熟悉的話,又哪裡能隻是聞到了郭嘉身上的酒味就能确認是郭嘉?
隻是如此一來,這個熟悉的身影又一次的觸動了婉兒的“封印”,那股子頭腦之中的痛意又一次的加劇。而這一次的痛意加劇,就開始漸漸的接近婉兒所能夠承受的極限了。
可是這時的陸蘭是因為低着頭,人也陷入了當初的那些回憶之中,所以沒有注意到婉兒狀态的變化,仍然在繼續着道:“當時大家最擔心的事就是那個人會因此而發瘋、發狂,特别是知道真相的那個女子,認為自己這一下沒能忍住而把真相告知了那個人的結果,将會是大家都陪着那個人一起死去。
“不過對于當時的她來說,把真相痛痛快快的說出來再痛痛快快的死去,總比一直那樣強忍着心中的痛苦要好過得多了。所以在那個時候,所有的人都擔心不已,那個女子卻隻是取出了她的琴再拔弦輕唱,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融入了歌聲與琴弦之中。或許對她來說,這就将會是她人生之中最後的絕唱了吧?”
說完這些,陸蘭也許是因為心有感觸,忍不住就這麼低着頭的坐在那裡輕聲的唱起了當年蔡琰在那個時候所唱的歌:
“細雨飄/輕風搖/憑籍癡心伴情長;豪雪落/黃河濁/任由他絕情心傷;放下吧/手中劍/我情願;喚回那/心底情/宿命盡;
“為何要/孤獨繞/你在世界另一邊;對我的深情/怎能用隻字片語寫得盡/寫得盡;不貪求一個願;
“又想起你的臉/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裡/柔情似水;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歌是由感而發,唱得自然動情。而且也許是因為現在長大了,忽然間再度回想起這些往事的時候,卻使得陸蘭更加的明白了許多的事情的緣故,更是将全身全心都投入了進去,因此這首歌唱得愈發的直透人心。
而如此投入的陸蘭并沒有注意到的,卻是婉兒在頭痛欲裂間,突然間聽到陸蘭這全心投入的歌聲,整個人的身子都連着顫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