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半個小時的等待,幾隻烤兔和鹿腿終于烤制完成。
正如同趙啟明所說,均勻的加熱讓烤肉表面沒有任何的焦黑,隻有金黃誘人,以及伴随着油脂,撲鼻而來的肉香。
等抹上鹽,塗完蜜,再灑上香料,那香味能讓人眼發綠光。
早已經饑餓難耐的李敢咽了咽口水,負責鼓風的奴兒也緊盯着烤架,甚至就連不遠處收拾其他獵物的馬建國,也時不時擡起頭來朝這邊張望。
終于,趙啟明走到火堆旁邊,看了看鹿腿的成色,确認已經到了火候,于是直接從李敢的手裡接過鹿腿。而這個動作,讓李敢和奴兒的目光都變得迫切起來。
看着兩個家夥迫不及待的樣子,趙啟明擠眉弄眼:“那我先以身試毒?”
奴兒和李敢猛點頭。
于是趙啟明不再客氣,直接拿起鹿腿,一口咬下。
他這一口,連皮帶肉的撕下好大一塊。就好像吃肉包時的第一口,露出了肉餡和肉香,他這連皮帶肉的一口下去,被撕開的鹿腿立馬冒出清涼的油脂,和夾雜着肉香的熱氣。
因為饑餓,李敢和奴兒第一次如此細緻入微的觀察,看得眼睛發直。
趙啟明究竟品嘗到了怎樣的美味,他們是不知道的。但他們可以看到趙啟明惬意的眯起眼睛。終于,他們再也無法等下去,沒等趙啟明給予反饋和評價,就立即拿起烤兔來啃。
與鹿肉不同,兔肉以鮮嫩著稱,幾乎感受不到肉質纖維的存在,這一口下去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何謂外酥裡嫩。
隻一口,李敢和奴兒的嘴就已經油光四溢,但他們根本顧不上擦,和趙啟明的仔細品味截然不同,他們在品味的同時絲毫沒有放慢速度,幾乎一口接着一口,一張嘴很快就鼓了起來。
見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趙啟明笑了笑,招呼馬建國停下工作,一起來吃。
與餓極了的李敢和奴兒想比,馬建國要堅強一些,雖然動作說不上優雅,但也的确經過了一番品味,然後露出贊許的表情說:“小侯爺是大能人,半個時辰沒白等。”
“好吃吧?”趙啟明拿着鹿腿,用嘴撕下一塊,并将酒囊遞給馬建國。
馬建國很少有機會喝酒,對于烤兔還要先行謝過,可面對美酒卻立即收下,然後猛灌一口,口鼻中的除了肉香裡之外又夾雜了許多的酒香,從喉嚨直達肺腑,讓平日裡謹小慎微的馬建國,也情不自禁的眯起眼睛,哈出口熱氣,然後滿臉快意的對趙啟明說:“這次跟小侯爺出來,值了。”
趙啟明笑了笑,拿回酒囊,自己也喝了一口。
可還沒等他将酒囊重新遞給馬建國,李敢和奴兒就湊了過來。此時的兩個小子已經啃掉了半隻烤兔,不知是否真正品嘗到了滋味,總是已經被撐得兩眼翻白,錘頭頓足,搶過酒囊灌了一口,使勁把嘴裡的食物咽下去,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差點噎死我了。”奴兒喘了幾口氣,幾乎氣若懸絲的喊了這麼一句,但話音剛落,就又抱着烤兔繼續狼吞虎咽,一副死不悔改的樣子。
倒是李敢因為喝了口酒而冷靜下來,慢慢品味美酒和烤肉,然後情不自禁的對趙啟明說:“師兄這火炭烤肉法,不僅充分烤熟,而且十分美味。”
“我這輩子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烤肉。”奴兒的嘴和臉都油乎乎的,明明狼吞虎咽口齒不清,卻仍然還要不甘寂寞的發表意見:“以後天天給我吃烤肉就好了。”
“你才多大,就張口閉口一輩子。”趙啟明躺在熊皮傷,惬意的邊躺邊吃:“這次出來隻帶了花椒粉和鹽,做的其實很一般,要是配料充足一些,比這還好吃。”
“那師兄回去之後,一定要把需要用到的配料告訴我。”李敢的動作慢了下來,邊吃邊打量着手裡的烤肉,浮想翩翩的說:“若有朝一日北上,在那苦寒之地也能吃上如此美味,就算道路再如何艱險,也定能迎難而上。”
“吃個烤肉還吃出士氣來了?”趙啟明躺着啃鹿腿,斜了眼李敢,卻忽然之間想起什麼,于是随口問了句:“我聽說明年北方有戰事,将會有大批将士出征塞外?”
說起出征,李敢的注意力暫時從烤肉上離開,朝趙啟明禀告說:“具體是不是出征北方我不大清楚,但現在基本已經可以确定,北軍将作為大軍的主力。”
“北軍作為主力?”趙啟明啃着鹿腿若有所思:“那這麼說的話,已經應征入伍,并且開始參加訓練的‘周福’他們,可能明年就要上戰場了?”
“他們是肯定會上戰場的。”李敢幾乎肯定的說:“這次騎兵改革,雖然時間很緊迫,但的确急需一次大捷來更大規模的改革鋪路,所以魏其侯已經決定,讓新組建的騎兵試水。”
聽到這話趙啟明皺了皺眉:“這麼短的時間,怕是有些倉促吧?”
“師兄訓練五百騎,大破北軍精銳,也不過一個半月而已。”
“那畢竟是私鬥,怎麼能跟真刀真槍的戰場相提并論。”趙啟明放下心不在焉的喝了口酒:“而且我早就跟你說過,牆式戰法需要的是長時間的訓練,我們之前一個半月的時間本就倉促,真正的牆式戰法至少需要一到兩年的積累才算過關。”
話說到這裡,李敢也有些憂慮,似乎是為周福等人擔心。
“你怎麼看?”趙啟明忽然望向馬建國。
而馬建國并沒有料到趙啟明會向他詢問軍中之事,吃烤兔的動作停了下來,見趙啟明的确有意發問,才開始思考,并且很快朝李敢問了句:“敢問公子,明年出征,能否确定是北上?”
“可能北上,也可能西行。”
聽到這話,馬建國稍微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是牧奴,本不應該關心軍政,但既然小侯爺問了,在下倒也有些拙見。”
趙啟明點頭:“你說,我們聽着。”
“既然是為了證明騎兵改革的成果,急需一場大捷,自然不會舉國之力決一勝負。”馬建國看向趙啟明,眼神比往日要明亮睿智一些:“基于這種考慮,軍中的目标,應該是參考西域一帶和北方草原的匈奴兵力,進攻較為薄弱的一邊,确保大捷。”
聽到這話,李敢眼睛一亮:“也就是說,新組建的騎兵不會遇到強大的對手,周福他們的處境就會更安全一些?”
“在下參與過訓練,知道牆式沖鋒的厲害,但事關重大,軍中重将的思量應會更加謹慎一些。”馬建國繼續分析,然後得出結論:“究竟是北上還是西行,恐怕軍中早就已經定下,隻是出于保密的原因,尚未透露出來。”
聽到這話,李敢來了興趣,立即開始和馬建國讨論北方和西域的匈奴兵力。
而自從馬建國開始說話就沒怎麼開口的趙啟明,心裡卻多了些想法。
顯然,哪怕隻是分析周福等人安全與否的問題,也不難看出馬建國對軍事,尤其是戰略層面的敏銳。而能有這樣的大局觀,又如此的勇武過人,說是有大将之才也并不為過。
趙啟明甚至覺得,如果馬建國能有機會從軍,将來肯定會大放異彩。
這讓他忽然想到,李敢将來走入戰場,應該有馬建國這樣的人為之效力。但很快他又意識到,李敢身邊已經有了曹盛那樣的助手,而馬建國似乎更适合奴兒。
想到這裡,趙啟明看向火堆旁。
在那裡,吃的滿臉是油的奴兒已經沉沉睡去。
這讓趙啟明不禁莞爾。
顯然,相比起李敢,同樣對軍事狂熱的奴兒,似乎更喜歡戰鬥本身,而不是無聊的戰略讨論。
這麼說來,擁有大局觀的馬建國,的确是更适合奴兒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