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時分,一行人來到了馬場。
這牧場很大,但也并非一望無際的草原,看上去更像是山腳下的一大片平坦地帶,先經過了開荒,然後任由牧草成長,借此圈禁起來的一大片區域。
在接近樹林位置的高處,有就地取材所搭建的房屋,遠遠可以看到些人影,除此之外的其他區域,大概分成了幾個部分,牧草繁茂的地方應該是放牧區域,能清楚的看到馬群活動。
掌管這裡的馬官似乎早就收到了消息,帶着幾個主要官吏在在馬場外迎候。這無疑讓灌夫很有面子。因為嚴格說來這裡算是他的地盤,所以他像主人一樣豪邁的招呼大家,當然也沒忘記給“瞧不起太仆官職”的周建德幾個得意洋洋的眼神。
進入馬場之後,老将們依舊談笑風生,指點遠處的馬群與山河。而趙啟明這群小輩,則按照規矩乖乖下馬,牽着缰繩往馬場更深處走去。
泥濘的道路兩旁,是兩塊被單獨分割出來的區域。與遠處安靜的放牧區域相比,這裡略顯嘈雜,看上去像是訓馬區,能看到一些胡人長相的馬師,正在訓練馬匹。
“這些馬師可是匈奴人?”李廣忽然指着訊馬場中問。
被他所指的胡人馬師立即下馬,遠遠朝着這邊行了個禮。
“有匈奴人,也有幾個西域人。”灌夫很得意,頗有些指點江山的氣勢,指了指幾個主要的馬師:“這些人路子野,訓出來的馬過于剛烈,但的确敢于沖鋒。”
李廣點了點頭,稍微停下來看了看,然後又點了點頭。
顯然,這位從塞外回來的李将軍,對灌夫的馴馬方法,還是相當滿意的。
“既然都已經到了,挑馬也不急于一時。”灌夫看了看始終跟随在旁邊的馬場官吏,然後朝魏其侯說:“不如先吃些飯菜,看一場賽馬,等吃飽喝足再去慢慢挑選?”
“晚些時候還要宴客。”魏其侯也看了看那些官吏,然後朝灌夫說:“準備些簡單飯菜就行了,至于賽馬,未免過于興師動衆了些。”
“不麻煩。”灌夫東張西望,忽然指向正在聊天的幾個小輩:“讓這幾個小子上,就算不是為我們助興,當長輩的檢驗一下他們的騎術,也是無可厚非。”
聽到這話,灌英他們幾個立馬高興起來。尤其是窦家兄弟,更是幹脆上馬,躍躍欲試。想來是因為常在長安城中,難得有機會來牧場馳騁,更别說這年代尚武,一聽要比賽,都頓時來勁了。
顯然,魏其侯也很喜歡小輩們的年輕氣盛。不過他想起剛才路上騎馬騎得東倒西歪的趙啟明,忍不住有點擔心,于是一臉慈祥的朝趙啟明問了句:“啟明,你感覺如何?”
趙啟明表情無奈,眼看着大家都熱情高漲,他不好壞了大家的興緻,隻當自己是個充數了,所以聽到魏其侯的詢問,老實巴交的回了句:“晚輩應該赢不了。”
“廢話,窦家兩兄弟的騎術,我兒灌英想赢都難,何況是你?”灌夫被逗笑了,指着趙啟明說:“沒問你能不能赢,你窦叔叔是擔心你的安全,問你有沒有把握不從馬上摔下來。”
平陽侯和曹襄也笑了起來,但也倒也并非嘲笑趙啟明,而是覺得魏其侯心疼女婿實在好玩,所以曹襄也難得附和灌夫,朝趙啟明說了句:“不勉強,小命要緊。”
趙啟明垂頭喪氣,雖然自己騎術差,也的确有可能從馬上摔下來,但被當衆取笑,心裡也難免有些不甘心,于是朝魏其侯行了個禮說:“晚輩沒事,可以參加。”
魏其侯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朝灌夫說:“既然如此,那就去準備吧。”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訓馬場旁邊的觀馬台。
這裡已經有一個視線不錯的平台。幾位老将拴好自己的馬時,幾個官吏已經送來了酒菜,于是老将們登上觀馬台依次落座,然後心情不錯的喝着酒,等待着賽馬開始。
此時,小輩們正在場中準備。
窦家兄弟顯得格外興奮,早已經提前入場,騎着馬來回馳騁。少言寡語的曹盛,也獨自站在一邊整理自己的馬鞍。倒是李敢這小子,終于想起了趙啟明的安全問題。
“不然啟明兄就别上了吧。”李敢有點擔心。
“是啊,啟明兄。”此時已經上馬的灌英,也朝趙啟明嘿嘿一笑:“你可别忘記上次你從馬上摔下來在床/上半月有餘,後來還得了個失憶的毛病,這次可不要再逞強了。”
趙啟明瞪了這小子一眼:“别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湊個數還不行?”
“行。”灌英開始騎着馬熱身,扭頭朝李敢說了句:“果兒照顧着點。”
李敢答應一聲,然後悄悄朝趙啟明說:“一會我慢着點,跟在啟明兄旁邊。”
趙啟明苦笑,自己騎術雖然差了點,但也沒到需要保姆的地步啊。
當老子是留着口水剛學走路的小孩?
“趙家小子。”觀馬台上的灌夫忽然喊了一聲。
趙啟明轉過身,不知道這老不死又搞什麼鬼,隻能先行了個禮。
“雖說你騎術不好,但既然說了要比,那就得認認真真的比。”灌夫喝了口酒,然後嘿嘿一笑:“若隻是想着湊個數,别的地方可以,在這馬場可沒這個規矩。”
趙啟明不爽,悄悄翻了個白眼。
要真的跟窦家兩兄弟和灌英去比,百分之百從馬上摔下來,這不找死嗎?
他笑了笑沒吭聲,其實心裡根本懶得理會灌夫,他可不想在這丢掉小命。
“給你彩頭吧。”灌夫似乎知道趙啟明在想起什麼,偏偏就不讓他湊數,嘿嘿一笑的說了句:“若是你赢了,以後我再也不惦記你家金牙,你覺得如何?”
趙啟明一愣。
“知道你心疼金牙,幾次推脫不準我給她配種。”灌夫吃着酒菜,興緻盎然:“既然這樣,我也不好勉強你,但前提是你能赢了賽馬,配種的事我再也不提。”
“當真?”
“廢話,我會騙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灌夫不滿,然後朝魏其侯嘿嘿一笑。
果然,魏其侯本來也隻是讓趙啟明湊數,誰知灌夫來這麼一下,也有些擔心。
不過他還沒說什麼,下面的趙啟明忽然答應了一聲:“好,這就算說定了。”
魏其侯狐疑的看向趙啟明。
灌夫和其他幾個老将也因為趙啟明語氣的變化笑了起來。
“這小子真以為他能赢?”周建德哈哈大笑。
趙啟明也不理他們,徑直走到金牙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然後金牙就立馬來了精神,鬥志昂揚的用蹄子撥動腳下的泥土。顯然她已經準備好為貞操而奮戰到底了。
看到這一幕,平陽侯斜着眼睛看向灌夫,說了句:“可别因小失大。”
“恩?”灌夫看向平陽侯,笑着眯起眼睛。
“想看看啟明的伊犁馬到底如何不同凡響,借過來跑一圈便是了,何必讓啟明以身犯險?”平陽侯收回目光,繼續低頭吃東西:“若今天有個好歹,找你麻煩的可不止魏其侯。”
“這觀馬台前的場子都經過了處理,除非被馬蹄踢中要害,否則摔不壞人,更别提周圍站着的那些馬師也不是擺設。”灌夫似乎并不在意:“料定他傷不了,也料定他赢不了。”
平陽侯繼續吃着東西,看了灌夫一眼,不再說話。
“不過你說除了魏其侯還有人要找我麻煩,你指的是誰?”灌夫忽然問。
平陽侯已經懶得答複。
而此時沒有參與話題的魏其侯和李廣,則多少有些奇怪的看着趙啟明。
因為跟金牙交流結束的趙啟明,在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忽然走到了一邊。
“這附近有沒有柳條,或者是稻草?”趙啟明朝觀馬台附近的官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