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之前,侍女送來了剛熬好的雞湯,靜安公主沒喝多少就放下了。
每到這個時候,趙啟明就要數落靜安公主敗家,但沒喝完的雞湯不能就這麼浪費了。所以數落完靜安公主,他還要就把剩下的雞湯都給喝了。
“給你調養身體的東西,結果都到了我的肚子裡。”趙啟明放下空碗,順便去給火盆裡加了些木炭;“等做完月子,你的身體沒回複,我倒是要中年發福了。”
天黑之後,蟬兒醒了過來,不知為何哭鬧了很久。靜安公主抱着孩子坐起來,這總算是哄睡着了,但她不肯放下,抱着孩子不在意的說道:“夫君來江都之後瘦了許多,趁這個機會長胖些也好,比起以前的文弱書生形象,這才是京官該有的樣子。”
“滿肚子的油水,那不是京官,是搜刮民脂的貪官。”趙啟明加好了木炭,便重新到了床上,剛好看到床邊放着靜安公主沒吃的點心,就順手拿起來吃着:“跟我說說絲綢作坊的事,朝中打算如何來辦?”
靜安公主看了眼趙啟明,然後道:“朝中采納了夫君的建議,說官不可與民争利,這絲綢作坊應當是私營産業,讓當地的絲綢商人來籌建作坊,往後生産和銷售的進項,也基本都歸絲綢商所有。”
“你把我的建議也寫在奏書裡了?”趙啟明有些吃驚,靜安公主對絲綢作坊經營方式始終沒有做出結論,他原以為是靜安公主對待商人的心态沒有擺正,卻沒想到靜安公主把他的意見也呈報了上去,讓朝中來定奪。結果朝中那些文官還真就采納了他的意見,這顯然是他沒想到的。
“夫君建議作坊私營,是為了讓市場有更好的環境,妾身主張官營,是為了方便管理,都是處于長遠的考慮。”說到這裡,靜安公主有些感慨:“但是妾身和夫君的主張,都不如官不可于民争利這句老話。朝中那些文官也是基于此,才做出私營的決定。”
“隻要最後的結論,是允許私營就行。”趙啟明很是欣慰,他覺得私營作坊,是開發江南的關鍵步驟,沒準還能産生資本主義萌芽,那就成了改變曆史進程的大事,便朝靜安公主道:“我明天就去聯絡江都本地的絲綢商,開始着手此事,你就在這安心坐月子。”
“别着急。”靜安公主若無其事的說道:“絲綢作坊是私營沒錯,但這也是有條件的,夫君要先讓那些絲綢商人接受這些條件,方可籌資建設絲綢作坊。”
“還有條件?”趙啟明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什麼條件?”
“少府要在江都設立江南織造署。”靜安公主發現懷裡的蟬兒在動,便慈愛的用手輕拍着,等蟬兒不動了才接着道:“長江以南所有的絲綢作坊,在創業之初都可以免稅,但每年應上繳部分絲綢給宮裡。這上繳的部分絲綢不會太多,正常情況下會少于征稅所繳的數量。”
趙啟明沒聽明白:“既然都已經免稅了,為何還要将部分絲綢上繳給宮裡?”
靜安公主看了眼趙啟明,有些埋怨的說道:“夫君都已經是少監了,何時能學會站在少府的立場去思考問題?”
“少府的立場?”趙啟明得到了提醒,很快就明白了。
其實少府作為政府部門,其主要的職責掌管山海地澤收入,和皇室的手工制造,是漢武帝的小金庫。少府經營所得,不經過國庫,全歸漢武帝私人所有。
在上繳絲綢這件事上,如果以稅收的名義上繳,那些絲綢就會進入國庫,但如果是直接給宮裡,那絲綢就會成了漢武帝私人的東西。
靜安公主有意這樣做,其目的就是為漢武帝謀利。這就是所謂的少府的立場。
“少府下設絲綢織造屬,長江以南的絲綢作坊,都歸絲綢織造署管理。”靜安公主解釋道:“這些絲綢作坊是絲綢商的産業,但是其名義上的職責,是為宮裡織造絲綢絹布,既然是為宮裡織造絲綢,每年生産所得上繳部分給宮裡,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說的難聽點,就是老劉家想拿好處,沒錯吧?”趙啟明嗤之以鼻,但上繳給宮裡的絲綢,要比上繳給國庫更為劃算,他也就接受了這種條件:“反正都是要上繳,不管是給國庫還是給少府,那些絲綢商應該都不會有意見。”
“當然不會有意見。”說到這裡,靜安公主若無其事的說道:“這部分絲綢是理所應當要上繳的,但除此之外還有更多的絲綢,夫君覺得要如何來處理?”
趙啟明不解:“既然作坊歸絲綢商所有,這當然是絲綢商自己說了算。”
“既然長江以内的絲綢作坊,都是為宮裡織造絲綢,那這些絲綢就不能在民間随意交易。”靜安公主道:“少府的條件是,絲綢作坊所産絲綢,除了上繳給宮裡的部分,餘下所有都必須賣給絲綢織造署。”
聽到這話,趙啟明不可思議的看着靜安公主。
靜安公主也料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便接着道:“絲綢織造署以市場價買來這些絲綢,也是為了方便管理,多少絲綢内銷,多少絲綢運往海外,這都要絲綢織造署統一安排。”
“你這根本就是壟斷經營。”趙啟明實在沒忍住,朝靜安公主道:“絲綢要自有交易,市場才能健康發展,你現在強制要求所有的絲綢商,隻能把絲綢賣給織造署,那織造署就有了定價權,市場價是多少都是你說了算,絲綢商的利益根本就沒有保證。”
“既然是為宮裡織造絲綢,作坊裡的出産就不能征稅。”靜安公主很直接的說道:“國庫不能沒有這筆收入。少府通過絲綢生意所賺的錢,全部充入國庫,少府可不會中飽私囊。”
“我沒說少府中飽私囊,但這個條件不合理。”趙啟明毫不客氣的說道:“這根本就是霸王條款,那些絲綢商都是人精,怎麼會看不出來這裡的圈套,他們絕對不會同意。”
“可妾身覺得,那些絲綢商應該能夠接受。”靜安公主笑的很好看,可見最近身體恢複的不錯:“不如夫君召集地方上的絲綢商面談,把少府的條件說出來,再看那些絲綢商怎麼說。”
“我不用去個絲綢商去談,也知道他們不會同意。”
“那可沒辦法,這是朝中商議後的結論,不是少府的意思。”靜安公主若無其事的輕拍着蟬兒:“夫君要是想讓江南的絲綢業順利推行,還是先去找當地的絲綢商面談,然後再說其他的事吧。”
趙啟明有點不服氣,便朝靜安公主到:“既然如此,那到時候絲綢商拒絕少府的條件,可别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
“夫君隻管去談是了。”
“我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