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犬吠夾雜着走獸的咆哮。
猛虎山某處,一隊人馬驅逐着獵犬,将一群野豬逼入三面環山的山谷。絕境之下,那群野豬發出絕望的嘶吼,在狹小的山谷中不停沖撞,企圖在狂吠的獵犬包圍下逃走。但成群的獵犬之後,大批人馬正列隊山谷出口,等候着将他們屠殺。
這景象,好比多年之後,長信侯衛青帶領大漢鐵騎,在塞外追擊匈奴時的場景。無疑,那是中國曆史上最令人熱皿沸騰的一幕。
但在那之前,大漢帝國還需積蓄力量,聯絡西域諸國,等待兵強馬壯時。
趙啟明看着等待回答的張骞,思緒回到了現在。
他想起曆史上,張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其最大的成就是帶回了大量來自中亞的種子,并且讓大漢帝國第一次全面的了解西域諸國的生活百态。至于聯合西域諸國的事情,其實并沒有如償所願。而且這一去,因為路上遇到匈奴,隊伍死傷慘重,最後隻剩下張骞和一位向導,在被匈奴關押了整整十年之後,才成功返回長安。
這些話,趙啟明當然不能告訴魏其侯。
但他也知道,第一次出使西域的失敗,主要原因是對西域局勢的不了解,所以如果能提醒一下張骞,就算不能改變曆史,至少也可以讓他們做好準備,離成功更近一些。
想到這裡,趙啟明忽然有了種使命感,于是想了想,認真的朝張骞問:“軍事上的問題我不懂,但我想先問張先生一句,您對西域的情況了解多少?”
張骞似乎沒想到趙啟明會反問,扭頭看了看魏其侯,見老頭低頭喝着茶,耐心的聽着,于是想了想後朝趙啟明回答說:“在下有位向導,多年前歸化我漢室,對西域的情況還算了解,尤其是此次需要聯合的烏孫國和大月氏。”
“大月氏?”趙啟明念叨着這個名字,然後試探着問張骞:“張先生可聽這位向導說過,大月氏被烏孫國戰敗,已經舉族西遷,早已不屬于西域諸國?”
聽到這話,張骞稍微一愣:“沒想到傳言是真的。”
“傳言?”魏其侯捋胡須的動作一停,臉色稍微變了變的看向張骞,顯然這個大月氏,對漢朝來說很重要。
于是,張骞向魏其侯行了個禮,然後解釋說:“一月之前,在下曾與一批西域商人了解過西域局勢,那時便聽說烏孫與大月氏開戰,而大月氏已經瀕臨戰敗,隻是在下沒有想到,大月氏居然已經戰敗,遷離了西域。”
聽到這話,趙啟明見李敢面露不解,正要拉袖子,趕緊解釋說:“大月氏與匈奴之前有世仇,是聯合西域抗擊匈奴的重點。”
可李敢一聽這話,有點擔心的追問:“那豈不是說,聯合西域諸國的事注定要失敗?”
趙啟明無奈又解釋了一句:“西域三十六國,少了大月氏還有烏孫,同樣可以協助抗擊匈奴。”
“大月氏與匈奴乃是死敵,若要聯合,問題不大,可若換成烏孫就不一樣了。”仍然在吃肉的平陽侯斜着眼睛朝趙啟明問:“你可知烏孫與匈奴關系如何?”
趙啟明撓了撓臉,想了想後說:“據我所知,兩國雖然算不上交好,但都有王子留在彼此國中為質,而且許多年前就開始和親,烏孫王就有幾位匈奴的妃子。”
“即是如此,若要聯合烏孫,打破平衡,又豈是一次出使,幾車貨物就能完成的?”平陽侯收回視線,繼續啃着一根大肘子。
趙啟明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忍住,朝平陽侯和魏其侯說:“伯父不用悲觀,畢竟第一次出使主要還是以接觸和試探為主。而且,就算沒有能達到聯合諸國的目的,但隻要張先生能抵達大宛,将良種馬帶回來,其軍事上的意義并不比聯合諸國差多少,而且辦起來也相對容易。”
“良種馬?”這下連張骞和李敢也疑惑的看着趙啟明。
趙啟明眨了眨眼:“就是汗皿寶馬啊。”
魏其侯和平陽侯都面露不解的表情。
完蛋,又把時間算錯了。
看來不僅是漢武帝調遣大軍,去大宛奪回幾千匹汗皿寶馬的事情還沒有發生,甚至連汗皿寶馬這一馬種,大漢帝國的人都還聞所未聞。
趙啟明無奈,看來又得撒謊了。
“啟明說的,莫不是你今日所騎的那匹黑馬?”魏其侯忽然問。
這一下提醒了趙啟明,于是他眼珠一轉,馬上朝魏其侯回答說:“不是,我的那匹是伊犁馬,頂多和汗皿寶馬有近親關系,但我聽賣給我這匹馬的胡人說,真正的汗皿馬比我的那匹馬還要高大,而且能日行千裡。”
“日行千裡?”平陽侯扔了肘子,喝了口酒,然後朝趙啟明嘿嘿一笑:“千裡馬的傳說,古來有之,按啟明所說,這千裡馬不僅真實存在,而且就在西域的大宛國?”
趙啟明确定的說:“并且這種馬數量龐大,在大宛國有很多。”
“有何證明?”魏其侯問:“那西域馬販是否還在長安?”
趙啟明張了張嘴,然後搖頭:“恐怕找不到了。不過晚輩的黑馬還在,想必兩位伯父都看到了,這伊犁馬算是汗皿寶馬的近親,就已經是我國境内難找的好馬,而汗皿寶馬比伊犁馬還要優良。”
“啟明的馬的确不錯,就算沒有汗皿寶馬,弄回來些這伊犁馬也不錯。”魏其侯點了點頭,繼續縷着胡須,陷入沉思。
平陽侯似乎在考慮趙啟明所說汗皿寶馬的真實性,嘴裡慢慢咀嚼食物參與,同時看着趙啟明。
倒是李敢,又犯毛病的激動起來,問趙啟明說:“啟明兄的意思是,如果此次出使,能帶回汗皿寶馬,就能武裝我大漢雄師,令騎兵戰力大增?”
“那得看能不能帶回來了。”趙啟明想了想說:“畢竟,匈奴之所以敢屢屢進犯我邊境,無非是仗着他們騎兵多,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可如果我們的馬比他們的馬更好,我們的軍械比他們更精良,到時候也該輪到我們大漢占據上風了。”
“這話倒是不假。”魏其侯點了點頭:“曆代先皇奪回許多的産馬區,舉國上下也一直存在獎勵養馬的政策,原因無非是提升我國馬匹數量,壯大騎兵隊伍,若有更好的馬種,不提日行千裡,就算能比匈奴的馬好,也意義重大。”
平陽侯看着一會兒,想了想,然後扭頭朝魏其侯抱了抱拳說:“此事,魏其侯是否要我禀告聖上。”
魏其侯捋了捋胡須,然後微微颔首:“雖然少了西域馬販為旁證,但啟明的黑馬也足以作為佐證,平陽侯要是也覺得可信,那便向陛下提一提吧。”
“好。”平陽侯倒也爽快,應了一聲就轉過頭來拿起又一根醬肘子,吃的不亦樂乎。
這讓趙啟明忽然對這個平陽侯有點好奇。
而這時,魏其侯又朝張骞說:“另外,也請張先生記下此事,若抵達大宛國,證實此種寶馬确實存在,一定要設法帶回長安,就當是張先生此行的另外一個任務。”
張骞起身行了個禮:“屬下記住了。”
“不過,若是這汗皿寶馬的确存在,想必也是那大宛國之重寶。”平陽侯啃着肘子,和剛才一樣,斜着眼睛朝趙啟明問:“按啟明的意思,怎樣才能讓大宛國奉上此汗皿寶馬?”
聽到這話,魏其侯也看向趙啟明。
而關心汗皿寶馬的李敢又準備拉趙啟明袖子了。
但趙啟明其實隻知道汗皿寶馬,并沒有怎麼獲取汗皿寶馬的主意。
畢竟,魏其侯的意思是說,國家與國家之間,都是有所提防,這汗皿寶馬如此重要,仍國之重器,又怎麼可能輕易交給别國?
事實上,曆史上就的确出現過這樣的問題。
當時漢武帝對汗皿寶馬志在必得,派人專門去西域求馬,遭到了大宛國的拒絕,令漢武帝勃然大怒,幹脆派遣大軍,由趙充國帶領,從長安一路殺到中亞,這才成功奪回了幾千匹種馬,并帶回長安。
所以這件事,連多年之後對西域諸國有極大震懾的漢武帝,也隻能用暴力獲取,何況是還沒有和西域諸國進行過交涉的現在呢?
趙啟明有點頭疼的思考起來。
“大宛國路途遙遠,若這次出使證實汗皿寶馬的确存在,等回來禀告再想辦法把汗皿寶馬弄回來,耽誤的時間就長了。”平陽侯繼續吃着肘子,不再看趙啟明。
但趙啟明明白他的意思。
顯然,平陽侯是說,哪怕現在還不确定汗皿寶馬是否存在,也要假設它的确存在,并且想出把汗皿寶馬弄回來的辦法,讓使團抵達西域後,若證實汗皿寶馬的确存在,立即就動手,也免得再一來一去耽誤好幾年的時間。
這麼說當然是有道理的。
但究竟要怎麼樣才把汗皿寶馬弄回來,趙啟明一時也沒什麼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