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對于趙啟明來說,錢管家就是侯府中最為得力的狗腿,不對,應該是最為得力的助手。
因為老頭的工作能力極強,對内能管得住侯府的下人;對外也能鎮得住封地内的刁民。當然更難能可貴的是,錢管家比起普通人要來得堅強果決,可以在沒有胡先生的日子裡頂上空缺,兼任了多年财務大臣;還可以為了保護秘方,果斷“收編”瓷器師傅的家屬。
在趙啟明的心裡,錢管家就好像是三頭六臂的哪吒。除了不會鬧海之外,老頭幾乎無所不能。
而最近,趙啟明又發現了錢管家的另外一項技能,那就是預測天氣。
就好像是侯府的天氣預報員、人體氣象站,老頭每天起來朝天上一看,就知道今天和廚房老媽子外出私會時會不會淋雨、晚上起夜時的能見度是不是可以去老媽子的房間外偷窺。
于是秋收之前錢管家又預測了一下天氣,當時就跟胡先生說,秋收時恐怕要下雨,結果不其然,當秋收進行的第三天的時候,天邊飄來了大片的烏雲。
就這樣,秋收變成了搶收,上千個村民朝着所剩不多的麥地奮力收割,如同一道大浪般前進,發出更加密集的“唰唰”聲。而在他們背後,是收割完成的麥田,在烏雲下一片荒涼。
每個人都在抓緊時間搶收,甚至秦文也奮戰在前線,讓無論如何也不能下地的趙啟明有種被抛棄的感覺。
看着自己的将士們漸行将遠,他覺得有些無聊。
于是,他也懶得在棚子裡坐鎮,索性帶着細柳和旺财去麥田裡玩。
天空中的烏雲緩緩飄來,帶着絲絲涼風。已經收割完成的麥田裡,零星分布着一些草垛。大概是因為空曠的關系,收割完成的麥田,比長滿麥子的時候大了很多。
細柳和旺财的心情都十分不錯。
區别在于細柳是個安靜且持家的好姑娘,旺财是個貪玩肮髒的死吊絲。所以細柳來到麥田時提着罐子,耐心的撿起散落的麥穗和麥粒,每次蹲下、起身都滿臉開心。
旺财就像磕了搖頭丸的傻/逼,在田地裡旋轉、跳躍,不停的刨坑、飛奔、抓田鼠,不一會兒就給自己弄得滿身是泥,卻一隻田鼠也沒有抓回來。
趙啟明很嫌棄,他撿起快石頭朝旺财丢了過去,結果這小畜生不僅腦子不好,而且聽覺也有障礙,居然以為石頭落地的聲音是底下的田鼠巢穴傳出了響動,于是興奮的換個地方繼續刨坑。
這是典型的傻/逼啊。
“撿了多少了?”趙啟明朝細柳問。
細柳跑了過來,興高采烈地把罐子遞給趙啟明看,然後大眼睛看着趙啟明等待誇獎。
趙啟明看了下,撇了撇嘴,還不夠一碗麥飯的。不過看這丫頭認真,也不好打擊,于是贊賞的說了句:“不錯,回去給你弄爆米花。”
細柳興奮的點頭,她其實并不知道爆米花是個什麼,但總知道自己得到了小侯爺的誇獎,于是開心的抱着罐子,又跑到一邊,繼續東張西望的撿麥穗。
趙啟明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慢慢遠去的鄉親們,覺得還是有些無聊,于是就走到一座塔一樣的草垛邊,一個助跑跳了上去,就躺在上面看天空,看旺财現場表演“狗拿耗子”,也看細柳細心的拾麥。
享受啊。
趙啟明眯起眼睛,不經意間看到大路上有個騎馬過來,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是李敢,于是朝那小子招了招手,結果那小子真的是在找他,很快就騎着馬跑了過來。
“啟明兄。”李敢下馬,行了個禮。
趙啟明仍然躺在草垛上,抓了根麥穗掉在嘴裡,朝李敢問:“這個時候你還到處跑,家裡秋收不用管?”
“小弟家中田産不多,多交由父老打理,不像灌兄。”
李敢家當然也是大地主,隻是田産都在北地,而且他們家重軍功,田租收得少,都拿來收買人心了。而李氏的威名,一大半都是這些忠誠武勇的子弟兵掙來的。
趙啟明點了點頭,果兒與灌英那小子還是有區别的,果兒是一門心思地馬上覓封侯,灌英則是正兒八經的地主家傻兒子。
灌夫雖然沒封侯,但多年來置辦下的田産卻不少。按照灌英那小子在長輩面前刻意營造的乖孫子形象,這會兒肯定在家裡為秋收操勞,沒準現在正跟老農民一樣,在他老爹滿意的眼神中親自下地幹活,在得到了鄉親們的交口稱贊之後,背過臉去大罵他狗/日的老爹咋不親自下地。
“而且父親也說了,讓小弟沒事多向啟明兄請教。”李敢牽着馬,也想爬上草垛子,但擔心這樣太沒禮貌,所以一直站在下面朝趙啟明說話。
“跟我請教啥?”趙啟明有點無奈,以前這小子就老纏着他,現在有了孩子爹的首肯,那豈不是每天都要來?這讓他有點嫌棄:“馬镫不是都已經弄出來了嗎?”
李敢忽然興奮起來:“小弟正要告訴啟明兄,我爹還有魏其侯都已經看過的馬镫,他們都說是好東西,可以推廣到軍中,而且還要拿去宮中給陛下過目。”
“給陛下過目?”趙啟明撇了撇嘴。
兩個老前輩看看也就罷了,說可以推廣到軍中也可以理解,但給陛下看就沒必要了吧?
畢竟那就是個沒出宮的宅男,而且還是個剛剛成年的宅男,這種小屁孩懂個啥?
趙啟明最近對陛下有很大的成見。
因為這個慫包鎮不住外戚和文武官員,讓靜安公主不得不親自出馬助他一臂之力,直接導緻了靜安公主終身不嫁,于是趙啟明就沒辦法迎娶靜安公主。
所以兩個苦命鴛鴦之所以沒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全怪那個小皇帝。
“說是讓陛下也高興一下,還說啟明兄沒有在軍中任職,不好直接記軍功,要讓陛下給賞賜呢。”李敢似乎很高興,既為馬镫受到重視高興,也為趙啟明高興。
可趙啟明卻一點也不高興。
因為首先他埋怨那個小皇帝,其次,他覺得以小皇帝的慫包,連國庫都掌管不了,派人出使西域都要他姐姐掌管的少府出錢出力,這種窮吊絲就算給賞賜又能有多大方?
估計隻能是口頭表揚了吧。像是什麼“五好青年”、“勞動模範”、“小小發明家”之類的稱号,估計能送面錦旗頒個證書過來都算财大氣粗了吧?
“陛下的賞賜還是免了吧。”趙啟明沒怎麼放在心上,撇了撇嘴。
可他的沒放在心上,被李敢誤以為是兩袖清風,淡泊名利,本來就敬佩的小眼神變得更加崇敬,莊重的朝趙啟明又行了個禮說:“啟明兄高風亮節,不愧為我等楷模!”
“楷模個屁。”趙啟明從草垛子跳了下來,伸了個懶腰朝李敢問:“說吧,今天來找我又是想幹嗎,反正馬镫已經做好了,你總不能還纏着我問馬镫怎麼用吧?”
李敢過來拉住趙啟明的袖子,一臉興奮的問:“小弟想問問汗皿寶馬。”
“馬?”
“小弟今日本來在家中練武,忽然想起啟明兄曾說汗皿寶馬的身體細長,特點是适合長途奔襲,而中原馬身材短粗,耐力極好而且能夠承受負重。”李敢眼睛發亮:“小弟忽然想到,如果能讓這兩種馬繁育,産下的馬崽是不是速度又快又耐力好?”
趙啟明看着李敢,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你最近和灌叔叔聊天了吧?”
李敢茫然搖頭。
趙啟明歎了口氣。明白了,漢朝人民普遍都有亂配種的毛病,灌夫的情況并非個案。
說話間,旺财跑了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這貨還真叼着一隻田鼠回來。
細柳有點害怕,朝趙啟明後面直躲。倒是李敢十分高興,贊賞的看着旺财。
“吃糧食長大的,可以烤着吃,或者剝了皮炸,味道都不錯。”趙啟明踢了踢死老鼠,想吓唬李敢。
結果細柳被吓到了,李敢卻隻是茫然了一下,然後就又拉着趙啟明的袖子問:“還請啟明兄為小弟解疑,如果千裡馬和中原馬配種,是不是能為我朝軍隊提供比汗皿馬更優良的馬種?”
這小子還真是一根筋啊。
趙啟明非常無奈,看了眼自己的袖子,如果不是斷袖有點那啥,真想把袖子割了,讓這小子拿回去慢慢扯。
眼看旺财丢下田鼠就重新跑去繼續刨坑,而灌英繼續拉着趙啟明的袖子問個不停。就好像是十萬個為什麼,這小子從千裡馬和中原馬的配種,問到了西域諸國的兵力情況,最後居然還問到了匈奴人的人口情況,總之和軍事沾邊的他都要問一問。
這讓趙啟明忽然有點後悔。
因為随着馬镫的價值被肯定,這小子對他的崇拜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估計已經認定小侯爺對軍事上的一切無所不知,現在問的問題可比從前要多了太多。
“啟明兄你怎麼不說話,啟明兄你餓了嗎?”李敢關切的拉着趙啟明的袖子。
“我……我不餓……”
趙啟明揉了揉太陽穴,剛好看到不遠處棚子裡正在為大家準備晚飯的那口大鍋,于是忽然間想起什麼,眼珠一轉,朝又要開口的李敢說:“我忽然想起,有個事情需要人幫忙。”
李敢的眼睛變得賊亮,兩隻手拉住了趙啟明的袖子,有些激動的說:“上次打造馬镫時沒能參與,小弟十分後悔,要是有新的東西,啟明兄可一定要交給我啊。”
趙啟明嘿嘿一笑:“的确要交給你。”
“和馬镫一樣,是可以投入軍中的東西嗎?”李敢一臉期待。
趙啟明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小子還真是滿腦子都是打仗,赤/裸裸的軍國主義分子。
不過他也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故意支開這小子,讓自己清靜幾天。
“沒錯,我将要交給你的任務,若是能夠完成,将會是比馬镫更重要的東西。”趙啟明一臉莊重,拍了拍李敢的肩膀,嚴肅的說:“我朝軍隊能否戰勝匈奴就指望你了。”
李敢激動的臉色通紅,然後連連點頭:“小弟義不容辭!”
“來,看看你的任務。”撿了根棍子,在地面上畫了起來:“這個東西叫羊肉鍋。”
“啊?”
“雖然是用來涮羊肉的,但它的确對我國軍隊有着巨大的作用!”
“涮羊肉?”
“這比馬镫更有價值,因為它關系到将土能不能吃飽、吃好……所以别忘記你的使命。”
“……小弟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