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曲江。
入冬後氣溫驟降,早已沒有了春夏時節的遊人如織。湖面上吹起波紋的涼風變得刺骨,不見往日的遊船來往,倒是在湖心位置停着一艘孤船,某位兄台正站在船頭位置,手持羽扇,瑟瑟發抖。
湖邊的某個酒樓裡,周建德長子周福眺望着那位兄台,呲牙咧嘴的一笑,然後緊了緊衣服,轉身往房間走去的同時,啧啧稱奇的說:“這個季節還有人在湖心,怕是腦子不好了。”
“是石家那小子吧。”窦家老大吃着涮羊肉,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據說是和夏日裡進京的某位翁主私定終生,結果聘禮還沒下,那位翁主就帶着婚約回到了郡國,讓石家那小子受了刺激。”
“受了刺激。”窦家老二似乎對這件事也有所耳聞,煞有其事的朝大家說:“整天瘋瘋癫癫,常去曲江湖心,石家人怎麼勸也沒用,最後也沒了辦法,隻防着他投湖,船上一直都跟着人。”
“夠可憐的。”灌英美滋滋的喝了口酒,然後朝對面的曹盛說:“聽說是你家的遠親,出了這樣的事情石家肯定也亂了套吧,記得沒錯那石家小子可是家裡的獨苗。”
“恩。”曹盛遠遠朝湖心看了眼,然後朝灌英說:“雖然交往不深,也見過幾次面。這石家也算名門,可惜那位翁主老家不知,已經給她安排了親事,就這樣錯過了。”
正說着,樓梯處傳來腳步聲。
灌英等人都笑嘻嘻的站起身來迎候,趙啟明很快就走了上來。
看到挺大的包廂裡,居然被二十多個人擠滿,趙啟明有些吃驚。他原以為隻是灌英他們幾個比較熟悉的,誰知道參與訓練的纨绔除了李敢之外,居然全都來了。
“啟明兄可真是難請。”灌英過來請趙啟明落座,一邊還朝大家說:“這次還以為請不來啟明兄,準備差人帶話之後再登門一趟,沒想到啟明兄這麼爽快。”
趙啟明/心說還不是為了你那幾車蓮菜嘛,不然誰有空大冷天來河邊喝酒。
不過這話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因為要是大家都跟灌英要蓮菜,那他就沒了。
“天氣冷,不太想出門,好不容不用去馬場了,在家曬曬太陽挺好。”趙啟明看了看這群小子,見李敢沒在場,于是問了句:“果兒哪去了,今天怎麼沒來?”
周福殷勤的搶先回答說:“果兒去馬場了,說是要在那過冬。”
“過什麼冬,那是去學習去了。”小六子擠了周福一下,然後朝趙啟明問:“聽說啟明兄代師收徒,果兒要去馬場學習兵法,如此說來那位仙師也在馬場之中?”
“對啊,為什麼之前都沒看到?”
聽着幾個人七嘴八舌,灌英有點看不下去了,朝周福說:“你們懂個什麼,既然是代師收徒,當然是啟明兄授課,那仙師來去無蹤,又怎麼會在住在馬場裡?”
聽到這話,周福似乎覺得有理,于是更加高興的說:“啟明兄授課更好,畢竟那仙師誰也沒見過,但啟明兄的本領弟兄們都看得真切,果兒能跟啟明兄學習,定然會成為當世名将。”
“你以為啟明兄隻會兵法?”灌英笑了笑:“不提吟詩作對,光是算術一門的學問,也夠果兒學個半輩子,沒見長安城裡那些明算家拿到《算術入門》都着了迷一樣?”
“我爹也讓我學《算術入門》。”小六子插了句嘴:“說是果兒寫下《行軍總綱》靠的就是算數學問,還說算術若是推行起來,看不懂那些數字就沒法領軍作戰了。”
“我爹也是這個意思。”周福似乎找到了知音,有些激動的說:“還專門請了個明算家,寶貝一樣拿着《算術入門》教我識數,也不知道算術和打仗有個啥關系。”
聽到大家的議論,一直沒說話的趙啟明拿筷子夾了羊肉,墊了墊肚子才開口說:“算術的學問沒那麼誇張,果兒那,我也隻是讓他學些皮毛而已,但不管怎麼說,學習一下總有好處。”
“那我就好好學學。”周福立即改變了态度,猛點頭的說:“下個月就要去北軍報道了,要是在那之前能學懂一些,跟長官說說這本領,沒準會多照顧着我一些。”
“我也有這個想法。”小六子呲牙咧嘴的笑了:“雖說打起仗來不怕,但平時的訓練太苦,要是能用算術的本領換個管糧草的差事,在軍營裡也能輕松上許多了。”
“管糧草多的是油水,搶着幹還來不及了,你以為就你盯着呢?”灌英喝了口酒:“你們幾個要是有果兒那樣的福氣,别說是管糧草了,北軍各統領能搶着要你們。”
聽着這話,一群纨绔都幽怨的看着趙啟明,跟那天果兒撞見奴兒拜師一樣。
趙啟明正吃着羊肉呢,見大家都忽然安靜下來,于是擡起頭問了句:“前些日子你們一個個都還無所事事,怎麼最近都轉了性子,忽然間都要去軍中謀差事了?”
“小弟也不想啊。”周福喝了口悶酒:“那天從馬場離開,倒也的确跟弟兄們好好玩了整夜,但從第二天開始,就被家裡的老不死帶回去,使勁盤問訓練的細節。”
“我也是。”小六子表情發苦:“不僅是我爹,還有家中的幾位長輩,逼問我騎兵陣法到底是怎麼回事,最後竟然還和我爹商量,硬是讓我幹脆趁這個機會從軍。”
“我也差不多。”又一個纨绔抱怨:“明明我也搞不明白什麼騎兵戰法,但長輩非讓我按照啟明兄訓練我們的方法,訓練幾個護衛出來,每天都被關在練武場裡。”
聽着大家七嘴八舌的抱怨,灌英實在忍不住,幸災樂禍的哈哈大笑。
趙啟明也在笑,不過他不滿意灌英笑,于是問了句:“那你是什麼情況?”
“我?”灌英擠眉弄眼:“家裡老不死倒也問了,不過我早有準備,既然啟明兄不在意,我索性就花了點時間把訓練内容寫下來,之後家裡的老不死就不管我了。”
聽到這話,周福他們頓時目瞪口呆:“還能這樣?”
“誰讓你們當時隻想着訓練,不懂總結?”趙啟明好笑的看着周福他們,然後指着灌英說:“你們就該像這小子一樣,知道多少就說多少,何至于這麼凄慘?”
“可我們壓根就不記得多少啊。”周福哭喪着臉,垂頭喪氣的喝了口酒,然後幽怨的看向窦家兄弟:“除了聽口令,就想着怎麼才能不挨打,哪想得到那麼多?”
聽到這話,大家都覺得有理,于是紛紛讨/伐窦家兄弟。
但窦家兄弟臉皮厚,不禁幸災樂禍,還和這群纨绔推搡起來。
“不過灌英的确跟你們不一樣。”趙啟明想了想:“你們一直聽命令,置身其中難免搞不清楚狀況,但灌英和果兒一直是發号施令的,他們兩個更清楚訓練内容。”
周福想了想,然後點頭:“說的也是。”
“那就别想這些了。”趙啟明舉起酒杯:“反正都是将門虎子,你們早晚都是要進入軍中的,早幾年晚幾年沒多大區别,既然都已經參軍,就祝你們早日封侯,出将入相吧。”
纨绔們笑了起來,其實他們也就是抱怨幾句,并沒有什麼不高興。畢竟,他們現在是沾了趙啟明騎兵陣法的光,被各統領校尉直接帶入軍中,這待遇可是大不一樣的。
想到這裡,他們默契的對望一眼,然後紛紛笑着舉杯。
“為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