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前線的軍報傳回。
關于馬邑之戰,漢軍方面的統計是斬首三千,俘虜五千。另外還繳獲了戰馬上萬匹,牛羊超過十萬頭。另外關于李廣和公孫賀的情況,因為深入漠北,目前還沒有收到最新的消息。
看到這封軍報的時候,趙啟明已經回到了東鄉亭,正躺在靜安公主的書房裡。
現在整個長安城都在讨論着馬邑之戰。對普通老百姓來說,那是毫無疑問的大捷。但經過了這段事件的興奮,趙啟明卻冷靜了下來,更客觀的看待馬邑之戰。
“漢軍的損失也同樣不小。”他看着軍報,忍不住歎息:“兩千條人命啊。”
“多是步兵。”靜安公主正躺在軟榻上看書,聽到趙啟明的話回了句:“雖說不該用貴賤來評價人命,但對軍中而言,損失步兵的代價的确比損失騎兵要小。”
趙啟明沉吟,也不得不認同靜安公主所說的話。
畢竟馬邑之戰中,漢軍的人數優勢主要體現在這些步兵上。而匈奴人很多部落都沒有訓練步兵的習慣,傷亡的都是騎兵,相比起漢軍步兵的損失,的确是更加慘重。
要知道在公元前,即使對于匈奴人來言,騎兵也是強大的戰力。更别說漢室江山缺少養馬區,培養出一匹戰馬的代價,往往是十個步兵都無法比拟一個騎兵的花費。
想到這裡,趙啟明便不再去想步兵的損失問題,而是繼續思考着說:“馬邑之戰是打伏擊,步兵還有些用處,現在變成追擊戰,怕是要以騎兵為主了?”
“對匈奴作戰,任何時候都是以騎兵為主。”靜安公主繼續看着書,慵懶的回答說:“但步兵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畢竟大量的弓弩手也是漢軍戰力的表現。”
“還是騎兵好。”趙啟明放下了軍報:“步兵除弓弩之外幾乎無法對匈奴人形成威脅,短兵相接的時候傷亡又實在太大,還不如用養步兵的錢去發展騎兵。”
“談何容易?”靜安公主也放下了手裡的書,笑着看向趙啟明:“若花錢就能壯大騎兵隊伍,就算舉國之力去發展也是值得的,可關鍵這不是錢能解決的。”
“你是說馬?”
靜安公主支着頭說:“自從高祖開國,鼓勵馬政,用了幾十年時間,也隻不過擁有了二十餘萬匹馬的家底,即便如此,這些馬中也沒有多少可以作為戰馬。”
趙啟明撓了撓臉,自然知道馬的重要性:“不過現在不同了吧?”
“恩?”
趙啟明看向靜安公主:“河套是産馬區,拿下了這塊地盤,以後培養戰馬就容易了。”
“這倒不假。”靜安公主想了想,然後繼續說:“拿下河套地區後必然要發展馬政,不過這是後話,眼下單純大軍在前線的繳獲,也是非常可觀的數字。”
“我記得馬邑之戰中繳獲了戰馬萬匹。”
“的确。”
“那河套之戰呢?”
靜安公主忽然笑了:“我的好夫君,你怎麼隻計算戰時的繳獲?”
“啊?”
“河套地區部落衆多,又豈隻白羊與婁煩兩部?驅趕這些部落時的繳獲,可不是馬邑之戰中得到的近萬匹戰馬可比。”靜安公主說到這裡,又恢複了慵懶。
而趙啟明卻眼睛發亮,立即坐了起來:“你是說,要在河套地區掃蕩?”
“這話難聽了。”靜安公主重新拿起書,事不關己的說:“自開國以來,那些部落對本朝邊境襲擾不斷,不知弄走了多少糧食,現在也不過是以牙還牙而已。”
“我支持。”趙啟明湊到了靜安公主邊上,擠眉弄眼的說:“河套地區是産馬區,能搶回來不少馬,而且要是趕走了左賢王,那麼大的地方繳獲肯定不會少。”
“主要還是河套。”靜安公主給趙啟明讓了點地方,然後接着說:“河套是突襲,很多部落措手不及,而左賢王那邊有所準備,繳獲隻怕比不上河套地區。”
“那也不錯了。”趙啟明興奮起來:“被搶了那麼多年,現在終于我們去搶他們了。”
“都說了這不是搶,是以牙還牙。”
“沒錯,以牙還牙。”趙啟明嘿嘿的笑着,然後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馬邑之戰發生的時候,灌将軍那邊沒有什麼動靜,該不會是忙着在河套地區掃蕩吧?”
“那是為了鎮懾肖小。”靜安公主好笑:“怎麼什麼話到了你的嘴裡就這麼難聽了?”
“對,鎮懾。”趙啟明點頭,然後問:“不過左賢王都跑了,還有誰敢來交戰?”
“你以為漠北隻有左賢王?”
趙啟明想了想,然後忽然愣住:“難道軍臣單于和右賢王也卷進來了?”
“右賢王不好說,但軍臣單于肯定不會坐視河套丢失,那可以是匈奴的龍興之地。”靜安公主說着這話時,仍然沒怎麼放在心上的樣子:“灌将軍繼續留在河套,就是要防備軍臣單于。”
聽到這話,趙啟明若有所思。
他之前還真沒考慮到軍臣單于。現在想想,别說是左賢王那邊的異動,光是河套地區的丢失,其他的匈奴人也不絕不能容忍,接下來揮軍南下是不可避免的。
如此說來,灌夫坐鎮河套,的确是在防備着軍臣單于。
畢竟河套地區剛剛收回,這時候如果沒有大軍停留,以匈奴人的作戰方式很快就會他們重新拿回去。所以灌夫帶領新騎兵坐鎮,起到了穩固河套地區的作用。
當然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恐怕還有支援韓安國的打算。
顯然,軍臣單于除了可能進擊河套之外,還有可能支援左賢王。按照目前的情況,漢軍除了李廣和公孫賀的追擊隊伍之外,還有大量的步兵和後勤落在後方。
這也就是說,如果軍臣單于向東進攻,韓安國的步兵和騎兵首尾不能呼應,很可能會被逐個擊破。但隻要灌夫坐鎮河套,這種情況就不會那麼容易的發生了。
“部署的很好。”趙啟明想到了重點,對此次大軍的安排感到很是佩服:“對河套形成實際控制的同時,還能為出塞作戰的大軍起到戒備作用,真是高明。”
靜安公主然後忽然笑着說:“沒有戰事的時候,灌将軍倒也不是無事可做。”
“說來說去,還不是搶馬?”趙啟明想起老土匪心滿意足的模樣,忍不住好笑。
這次靜安公主沒有反駁,輕描淡寫的說:“河套雖然拿回來了,但清掃的工作才剛開始,要讓本朝對河套實行絕對控制,就不能讓黃河以南存在匈奴部落。”
“這話倒也沒錯。”趙啟明笑着說:“不過以灌将軍的作風,朝中就不擔心?”
“擔心什麼?”
“河套地區可不止有馬。”趙啟明擠眉弄眼:“灌将軍要是清掃的過瘾,連人帶馬都給弄了回來,還非說那些人是俘虜,到時候不是要多出很多的拐賣人口?”
“本就是戰利品,為何要說成俘虜?”靜安公主聽到趙啟明的話,有些不解:“你難道不知道馬場中那些罪奴的來曆,不都是對匈奴作戰時弄回來的奴隸?”
趙啟明張了張嘴,忽然意識到這個年代還有奴隸這種反人類的東西。
他本是開玩笑,想告訴靜安公主如果灌夫弄回來很多拐賣人口,養這些人将會成為負擔,可在靜安公主的思維裡,這些人是作為奴隸被抓回來,那就不是人。
作為大量的勞動力,估計灌夫真的成千上萬的帶回來,上面還會嘉獎他吧。
真是恐怖的公元前時代啊。
“這麼說,灌将軍不僅要當馬販子,還要當人販子?”
靜安公主笑了笑,顯然沒有把那些匈奴人當回事。
趙啟明其實早就發現,他接觸的所有漢朝人,幾乎都是徹頭徹尾的大漢民族主義者。估計除了把漢族當人,什麼西域什麼匈奴,在這些人的眼裡都跟畜生沒兩樣。
所以靜安公主沒把匈奴人當回事,他完全可以理解。
而且他發現自己居然并不反感,就好像是潛移默化,也變成了民族主義者。
這個發現讓他有種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悲哀,不禁長歎:“可惜了啊。”
“可惜什麼?”
趙啟明想說可惜了自己這樣的好青年,環保主義者,從前連扔垃圾都生怕砸壞了花花草草,現在居然跟這群漢朝人同流合污,都不在乎那成千上萬的人命了。
不過他覺得說出來之後靜安公主會笑話他,所以他改口說:“可惜衛青指揮千軍萬馬,收回了河套之戰,現在卻要當人販子,在河套地區開始掃蕩。”
“新騎兵又豈會幹這種事?”靜安公主好笑:“那是主力。”
趙啟明想想也是,估計幹這種事的,就隻有灌夫。
估計以那老土匪的性格,也是很喜歡幹這種人販子的事情吧?
“對了,熱氣球做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