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計在于春。
春雨之後,草木抽出新芽,氣溫也逐漸回暖,便到了傳統的農耕時節。
古人重視農事,也講究節氣。每年秋收時,村子裡都要舉行隆重的祭祀,好比過節般熱鬧。而秋去春來,迎接萬物伊始,春耕也同樣很受重視。
每到這個時候,高牆内的天子為祈求豐年,往往要舉行“親耕”儀式。而地方官員在春耕開始之後,也要走入鄉間地頭,視察春耕的情況。
這天的東鄉亭陽光明媚,荒蕪的田野一望無際,正等待着春耕的開始。
而村子裡,正舉行着春耕前的祭祀。
内史府的官員,和東鄉亭的裡正錢管家,以及村子裡的幾位族老,在清晨時聚集起來,擺上貢品祭天。等祭祀結束之後,便到了春耕前的重頭戲――“趕春牛”。
即将下地的春牛被趕了出來,被村民們簇擁着。為顯示親民,内史府的官員和錢管家親自‘扶犁”。随着牛夫揚鞭,那春牛叫出聲來,從村尾向村頭走去。
早已等候在路邊的村民們夾道歡迎,将準備好的“五谷”撒向春牛,是以祈求五谷豐登之意。這熱鬧的場面讓孩子們誤以為過節,呼朋引伴的跟着春牛,跑來跑去卻也沒人阻止。
就這樣,越來越多的耕牛被驅趕着加入了隊伍,緩慢的往村外的田野中前進。
這樣的熱鬧趙啟明當然不能錯過。
此時的他,正和細柳站在村口的大樹後面,邊吃着零食,邊看着春牛的隊伍。
他看到幾個調皮的熊孩子跑到村外,領頭的春牛緩慢的走了出來,後面的内史府官員和錢管家,正扶着裝在牛車上的犁耙,而更多的鄉親們簇擁在四周,用抛灑五谷的方式歡送。
趙啟明還是初次看到這麼有意思的活動,于是朝細柳說;“咱也扔點東西吧。”
此時的細柳正踮起腳來往張望,聽到這話很是高興,于是在身上摸索,很快就抓出兩把姑娘家愛吃的南瓜子,然後全部都給了趙啟明。
雖說按照習俗,應該是要抛灑五谷才對,但細柳身上不可能藏着麥粒,再加上南瓜子也勉強能算是糧食,所以也算說得過去。
這時,隊伍已經來到了跟前,在距離趙啟明不遠的地方。于是,他學着那些婦女們的樣子,将手裡的那瓜子抛起來,剛好落在兩頭耕牛的身上。
這讓他很是滿意,因為作為地主,他也為豐年表達了祈願。
不過這個時候,細柳也丢出了什麼,居然打在春牛的頭上,引起了春牛不滿的叫聲。
“你扔的是啥?”趙啟明有點好奇。
細柳看着被她擊中的春牛,高興的說:“奴婢扔的是柿餅。”
“誰讓你扔柿餅的。”趙啟明滿臉鄙夷:“咱們又沒種柿子。”
“可南瓜子都給小侯爺了,奴婢身上隻有幾塊柿餅了。”
“那你就别扔。”趙啟明搶過柿餅,數落細柳:“人家祈求五谷豐登才扔五谷的,你把柿餅扔過去,是要打算害大家種出幾千畝的柿餅,然後明年天天吃柿餅充饑嗎?”
細柳被訓話了,嘴裡不高興的嘟囔着:“頓頓吃柿餅才好呢。”
“說啥?”
“沒什麼。”
在五谷和柿餅的襲擊下,耕牛的隊伍走出了村子。拿着農具的莊戶們,有說有笑的随着耕牛下地。而此時的村口,隻有那些不能下地的老幼婦孺,還在遠遠的張望。
在這群人裡,趙啟明意外的發現了個熟人,便帶着細柳走了過去。
“大爺,您氣色好啊。”他打了個招呼。
那個送了趙啟明幾節蓮藕,臘月裡還送了豬下水的老頭眼神依舊不怎麼好用,眯着眼睛看着趙啟明半天,才埋怨的說:“我當時誰呢,原來又是你。”
趙啟明吃着柿餅,好笑的說:“怎麼,大爺不喜歡看見我?”
“每次看到你都遊手好閑。”老頭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臉上卻露出了笑容,指了指耕牛的隊伍和田野,然後朝趙啟明問:“臘月裡也就算了,怎麼都春耕了你還不下地?”
“我家勞力多,用不着我。”趙啟明打着哈哈。
老頭聽完不高興了,數落着趙啟明說:“誰家還嫌勞力多,你這是偷懶吧?”
趙啟明笑了笑,心說自家的勞力還真是嫌多。侯府上下幾十口人呢,這幾天都成了預備役,估計很快就要被錢管家發配出去幫忙春耕,他這個當老爺的還真無事可做。
“不會過日子。”老頭搖了搖頭,如同看見世風日下般歎了口氣,然後朝細柳說;“都說男人成家了就能懂事,你這當媳婦的應該多管管,莊戶人家應該本分些。”
聽到這話,正吃着柿餅的細柳有點茫然。
直到确認老頭是在說她的時候,才終于鬧了個大紅臉,然後羞得轉過身去,抓了跟狗尾巴草在手裡,不敢再轉過身看人。
這模樣看得趙啟明好笑,于是朝老頭說:“剛看到大爺您就想起來了,我家裡有點閑田,今年準備種上些蓮菜,正想請教請教怎麼種呢。”
“吃上瘾了?”老頭似乎還記得去年挖蓮的時候,送趙啟明幾節蓮藕嘗鮮的事,很嚴肅的說:“嘗嘗鮮就行了,那是大戶人家吃的東西,金貴的很呢。”
“那您不也種了嗎?”
“我那是種出來賣錢,給小孫子買零嘴的。”
“那我也賣錢,給我媳婦買零嘴。”趙啟明說着,看了眼細柳。
細柳本來是背着身的,正偷偷的聽着兩人的話,餘光看見趙啟明說“媳婦”的時候看向了她,臉就更紅了,而且整個人就像被貓抓住的老鼠,僵硬的動都不敢再動。
還真是少女懷春,長大了啊。
趙啟明忍不住好笑,然後繼續朝老頭說:“您老放心吧,我不是種出來自己糟踐的,隻當是個賺錢的營生,要知道怎麼個種法,肯定是要勤加照看,不敢疏忽。”
“那就更不成了。”老大爺把手藏進袖籠裡,眯着眼睛說:“這蓮菜是個稀罕東西,哪是想種就能種出來的,光是挖塘引水都要花好大的功夫。”
趙啟明笑着說:“這您老就别費心了,我正這幾天正找人挖塘呢。”
“有水塘了?”老大爺看了眼趙啟明,然後想了想,忽然歎息着說:“也罷,總不能看着你顆粒不收,等什麼時候水塘挖好了,我過去幫你看看,教你種蓮的學問。”
“那好啊。”趙啟明有模有樣的行了個禮:“先跟您說聲謝了。”
“你别跟從前那樣遊手好閑就行了。”老大爺擺了擺手,忍不住又數落他說:“莊戶人要務實,該下地的時候要下地。蓮菜也好,莊稼也好,那都是要精心照看的。”
趙啟明笑了笑,沒說什麼。
可細柳有點不忍心他被數落,便轉過身來,把最後的幾顆柿餅給了老大爺。
顯然,他本意是讓老大爺吃着柿餅,就不會再數落趙啟明了,但老大爺接過柿餅,卻滿臉贊賞的朝趙啟明說:“人不怎麼踏實,可找媳婦的眼光卻不錯,這小姑娘真是賢惠。”
趙啟明見細柳又愣住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而他這麼一笑,細柳簡直羞的沒法再待下去,直接捂着臉跑掉了。
“你媳婦怎麼了?”老大爺吃着柿餅,有些不解。
“估計是喜歡您的誇獎,又給您拿柿餅去了。”
老大爺贊賞的點了點頭,然後看着手裡沒吃完的柿餅說:“味道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