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334.第334章 :大魏柔然終結鴛盟(四)

  高澄手臂抱着元仲華,不敢松開。他很久很久沒有與她同榻,輕輕擡起手來撫上她的額頭。那裡竟然是滾燙的,他的手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立刻一顫。

  “隻要殿下肯和下官一起回府,下官答應殿下永不再納妾。”高澄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

  這在他已經是一種難得的承諾了。

  元仲華卻不為所動,冷冷看着他。他的姬妾,充斥了大将軍府的内宅。以前她不是不在意,隻是原來的她終究是主母,沒有必要糾纏于妾室之間。不管怎麼說,妾室卑下,終究也沒有一個敢和主母分庭抗禮的。

  可是元玉儀不同,她不做妾室。雖是外婦卻地位超然。她可以在某些時候,某個空間,獨自擁有他。那時候,她的夫君不是他的,是元玉儀一個人的。她不是不要名份,是不肯要妾室的名份。原來她想要的是世子嫡妃。

  元仲華忽然淡淡一笑,竟然看不出來她是否生氣。“大将軍大可不必如此,納妾的事不必和我承諾。至于嫡妃的位份……”元仲華看着高澄,兩個人相對良久,“盡管讓琅琊公主去做好了。她生的兒子一樣是大将軍的嫡子。”

  高澄頓時覺得心力交瘁,問題又繞回了原點。“然後呢?”他壓着怒火問道,還是不放開元仲華。“然後殿下真要去做柔然的世子妃?甚至是柔然的王妃?殿下真相信那個秃突佳的胡言亂語?相信他會一心一意待你?相信他隻以汝一人為婦?”他忍不住地一個接一個抛出問題,聲音越來越高,語氣越來越激烈。“殿下相信那個蠕蠕豎子,倒不信下官之言?”

  兩個人的身子緊緊貼在一起。在秋夜,陰冷的屋子,燭火昏暗,兩個人誰都不想離開對方。

  高澄突然感覺到元仲華的肚子裡有什麼動了一下。接着又連着動了起來。

  兩個人同時意識到了,那是他們的孩子。

  高澄心裡頓時激動起來,低頭去看,不敢置信地慢慢伸過手去,輕輕地撫觸。就在他的手剛觸到元仲華肚子的時候,好像有什麼輕而有力地碰到了他的掌心。高澄幾乎流下淚來。

  他仔細撫摸元仲華的肚子,一點一點摸,卻再也沒有了動靜。

  這時元仲華擡起頭來。

  “妾豈能以大将軍廢妃的身份嫁給柔然世子?妾不屑于此,也無再嫁之意。”

  高澄也擡起頭,不解地看着元仲華。他不明白她究竟要什麼。

  “妾心裡隻有大将軍一個人。如果大将軍不能在心裡隻有妾一人,妾情願遠離,一人孤獨終老。”元仲華說了這些話,心裡覺得暢快至極。這些話是她剛才想明白,也是她第一次敢說。忽然明白,如果她心裡隻有他一個人,為什麼不能要求他也心裡隻有她一個人呢?

  從前她在大将軍府中足不出府,好像永遠在等。等她的夫君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想起她。最後等到的結果是什麼呢?是她不得不自請廢棄。這些日子離開大将軍雖然連日奔波,居無定所,甚至不知前路在何處,但也是前所未有的自由暢快。

  “下官心裡隻有殿下一個人。”高澄聽到元仲華說情願一人孤獨終老,愈覺不能放手。可是他也發現,元仲華不再是那個悲悲切切的婦人。這讓他既新奇又害怕。

  “既然如此,大将軍更不用再意妾是否回府,是否還是嫡妃。如果大将軍心裡隻有妾一個人,妾就是做大将軍的外婦也無妨。”元仲華坦然回應他,看着高澄。

  高澄卻驚愕了。這怎麼可能是元仲華說出來的話?她把他的嫡妃這個身份看得一文不名,甚至放着嫡妃不做,要做外婦。

  可是這不是他願意的。

  “殿下休想!”他怒道。

  “大将軍又能如何?在大将軍心裡,大魏社稷,高氏權勢,哪一樣不比妾重要?連大将軍自己都可以拿來相交換。嫡妃名份又算得了什麼?妾的性命恐怕也不值什麼。”元仲華淡淡道,她的不怒反而更觸怒高澄。

  高澄忽然在一瞬間想起元玉儀。她從來都那麼會投其所好,從來都那麼會體諒他。

  “在殿下眼中,下官如此不堪嗎?”高澄陰着臉問道。

  元仲華擡頭看着他,沒說話。她知道他是真生氣了。她好久沒這麼仔細看過他了。也好久沒有這麼近地感受過他的氣息了。忽然心跳起來。她是不舍得放手,又不得不放手,自己心裡也未必不糾結。

  她控制不住自己地慢慢貼近他,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然後主動吻了吻高澄的唇。在他耳邊低語,“外婦又如何,隻要大将軍心裡隻有我一人。”

  高澄緊緊抱住了她。

  夜色中,崔季舒在館驿中的庭院裡覺得有點冷。畢竟已是仲秋,深夜寒氣重。他好奇地看了一眼一直來回徘徊的秃突佳。

  這個柔然世子年齡比大将軍還小,但其精明并不遜于大将軍。甚至他心裡覺得秃突佳比高澄還精明。

  已經幾個時辰了,自從閑人散去,庭院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崔季舒是關心高澄,而秃突佳顯然是有心事。

  秃突佳忽然止步擡頭,一眼看到那個白面團似的胖子,大将軍高澄的心腹,黃門侍郎崔季舒正盯着他看。這讓他正中下懷,滿是興趣地向崔季舒走過來。

  “侍郎累乎?”秃突佳很關切地看着崔季舒。

  “不敢,不敢,”崔季舒滿面是笑,“世子不必候在此處,盡可以先回去休息。”

  “吾也牽挂大将軍。”秃突佳一臉的苦惱。

  崔季舒看他的表情,覺得自己想不信都不行。

  “大将軍有疾,可曾禀報高王?”秃突佳突然盯着崔季舒問道。

  崔季舒一怔,覺得他問得好奇怪,敷衍道,“大将軍隻是勞累過度,此等小事,不必驚憂高王。”

  秃突佳聽了心裡暗想,小事不必驚憂高王,崔季舒話裡隐含的意思就是,大事必要禀報高王。

  “高王常在邺城?”秃突佳又問。

  崔季舒不明白怎麼秃突佳問的問題都和高王有關。但也不是什麼機秘大事,便回道,“高王坐鎮晉陽霸府,大将軍在邺鋪政。”

  秃突佳暗想,晉陽是高氏根基所在之地,高歡親守,軍政要地掌握在自己手裡。大将軍高澄在都城輔政,其實隻是為父親分擔了一部分責任。

  “侍郎常見王妃否?”秃突佳又問道。可能是怕崔季舒覺得奇怪,又加了一句,“小郎君視我為弟,吾該當去拜見王妃。”

  崔季舒愈覺得這個柔然世子頗有心機,便草草回道,“吾不常見王妃。王妃是大王少時結發之妻,甚是敬重。”他的本意是告訴崔季舒,婁妃是很有地位的人,很得人心。

  秃突佳沉默了。他也隐約知道高歡少時為懷朔鎮兵,起于微末。這個王妃是高歡的發妻,想必出身也高不到哪兒去。應該不會像高澄的發妻馮翊長公主的出身這麼好。

  兩個人都沉默了,崔季舒看到秃突佳又開始低頭蹙眉地徘徊起來。

  崔季舒看了一眼亮着燈的屋子,心裡明白,世子是離不開了。他也應該趁着這個空兒好好地想一想。

  這時秃突佳倒好像自己調理好了心情,再看不出來他有什麼心事,居然回自己住的那個院子裡安寝去了。

  沒有雨,卻有霧,秋日的淩晨透着冬天将至的寒意。朦胧之間什麼都看不清楚,安靜得好像整個世界都沒有醒來。

  燭火早就滅了,銅燈的燈盤上燈芯隻剩袅袅一縷似斷未斷的青煙慢慢飄散開來。屋子裡很暗,勉強能視物而已。

  高澄早就醒來了。不記得昨夜何時入睡,隻覺得醒來時神清氣爽。屋子裡沒有别人,聽不到什麼聲音,除了他身邊元仲華均勻悠長的呼吸聲。她還在熟睡。高澄側身斜靠在枕上看着元仲華。

  此刻他心裡想的卻是令他頭疼已久的和親問題。已經是橫生枝節,如果再拖延下去,隻怕要好事變壞事。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解決。要解決這個問題,首先自己心裡就要有個思路,然後去說服秃突佳,讓他也認同。

  他突然想到,和親的本質其實不應該隻在和親這個事實上。大魏和柔然要的都是兩相交好,隻要締結盟約,以誠相待,以利益為基礎,就能讓盟約牢固。而和親,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事。

  想到這兒,高澄心裡豁然開朗。心裡好像連日裡的烏雲都散了,一下子被陽光照到的感覺。

  他低頭看着元仲華。幾縷發絲拂在額角,有些淩亂。他伸手到她額上,輕輕撥開發絲。觸到她的額頭,已經恢複了正常溫度。總算是沒有異樣了。

  高澄輕輕起身,正要下榻而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輕輕呼喚,“阿惠……”

  他心頭一跳,忙轉過身來。

  元仲華依然保持着剛才的睡姿,一動未動,想必是太累了。

  他突然覺得不忍離去,心頭熱皿沸騰,就這樣坐在榻上轉身盯着元仲華,也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元仲華的眼睛沒有睜開,她還未醒過來。剛才不過是夢中呼喚。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高澄站起身迎了出去。

  阿娈覺得聽到了說話,正要入内寝去看看是不是郎主和長公主醒了,突見高澄自己已穿好了中衣,散着頭發走出來。

  阿娈知道是長公主未醒,便吩咐奴婢服侍郎主洗漱、着衣。

  高澄一直心事重重地沒有說一句話。一直到要離開時才吩咐阿娈,好好服侍公主,不要離開館驿。

  阿娈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隻得領命。但見高澄匆匆而去,再沒提回府的事,離開時也沒有再去看一眼元仲華,阿娈更是懸心。

  秃突佳其實和高澄想到一起去了。

  他也是一夜好睡,早早醒來。知道昨夜高澄就宿在館驿中,與長公主一起,秃突佳心裡就什麼都明白了。

  等到崔季舒來請的時候,秃突佳早就裝束整齊,精神百倍。崔季舒說大将軍請世子去城郊漳河邊的銅雀台見面。秃突佳覺得有點意外。原來高澄這麼早就離開了館驿,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秃突佳并不知道這個銅雀台是什麼地方,不明白高澄又為什麼請他去那裡見面。但他也深知高澄和宇文泰絕不是同一種人。在邺城免不了要客随主便。隻是突發奇想,隻帶了幾個随從,把大部分的柔然侍衛、仆從等都留在了館驿中。

  館驿裡除了大将軍高澄安置的護衛長公主的人,再加上這許多的柔然人,倒是熱鬧起來。

  不乘車,改了騎馬,秃突佳和崔季舒輕騎簡從,直奔邺城郊外而去了。

  因為時辰尚早,邺城街頭幾乎無人。很快出了城,霧大得厲害,近看不見城廓,遠看不見村落,漸漸聽到漳河水潺潺而過的聲音,崔季舒知道已經到了漳河不遠處。

  秃突佳因為興緻好,馬跑得快,這時見自己的部從還有崔季舒等人都落在了後面,便放慢了速度慢慢而行,等着崔季舒。若無崔季舒帶路,他也不知道高澄要與他見面的那個銅雀台在哪裡。

  崔季舒心裡總覺得不對,秃突佳又任意自專地亂跑,他拼了命地追上來,終于看到柔然世子在前面,已經是累得氣喘籲籲。但這時不敢松懈,趕緊追上秃突佳。

  秃突佳瞥一眼崔季舒,微含嘲諷笑道,“爾等魏人連馬都騎不了嗎?”

  崔季舒駐了馬,喘了半天,調勻了氣息,滿面是笑,好像根本聽不出來秃突佳的譏諷,回道,“魏人擅運籌于内,決勝于外,不擅蠻力也。”

  秃突佳笑道,“侍郎常在大将軍是側,是大将軍心腹,倒也沒見侍郎有何良策令大将軍破了宇文丞相。”

  這話太直接,噎得崔季舒幾次張口又答不上來,面色甚是尴尬。但他并不是個計較的人,又笑道,“世子說的是。世子的父親,朔方郡公不是也拿宇文黑獺無可奈何,隻能把女兒嫁給西賊僞帝。幸好郡公女兒多,不然可怎麼再和我大魏聯姻?”

  這是暗譏柔然隻知和親嫁女兒之策。

  秃突佳剛想再反唇相譏,忽然聽到有整肅、急迫的馬蹄聲傳來。他是久在草原上聽慣了馬蹄聲的人,兀覺其中有異,但凝神細聽。

  秃突佳突然擡起頭來怒視崔季舒,喝問道,“大将軍欲殺我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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