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正中間的就是太子司馬遹,他端坐在小幾前,聚精會神地聽着,有不懂的地方還時不時發問,何老夫子最喜歡這樣好學的學生,耐心地給他解答疑問,司馬遹一邊聽講一邊記筆記,俨然一個三好學生。
元康元年三月,司馬遹就出居東宮,何劭建議說:“太子年紀還小,現在出住東宮,隻應仰仗師傅和各位賢士之訓。他的行止左右,應有正行之人與他周旋,能有所補益。”
于是司馬衷讓内閣秘書丞衛恒挑選幾個品格優良的大臣子弟來同太子一起進學,衛恒斟酌之後就安排了閣老衛瓘的兒子衛庭、司空司馬泰之子司馬略、太子太傅兼建設部尚書楊濟之子楊毖、太子少師裴楷之子裴憲、太子少傅張華之子張祎、内閣尚書令華暠之子華恒與太子相處,以便互相輔導。
司馬衷看着那個熟睡打呼噜的小胖墩,和旁邊吸溜着鼻涕還偷偷往嘴裡塞果子的小屁孩,心裡不禁泛起了嘀咕:這就是衛恒挑選的陪太子讀書的正行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襯托學霸的學渣呢,衛恒這家夥不會是收了賄賂吧?
司馬遹很聰明,在他五歲時,宮中曾經晚上失火,晉武帝登樓遠望。司馬遹拽着晉武帝的衣襟到暗處。晉武帝問他原因,司馬遹說:“夜晚倉卒之間,應該防備非常變故,不應讓火光照見陛下。”晉武帝因此認為他是奇才。
司馬遹曾經一次跟着晉武帝觀看豬圈,對晉武帝說:“豬很肥,為何不殺掉來犒勞将士大臣,卻讓它們在這裡浪費糧食呢?”晉武帝認為他的主意很好,于是馬上讓人殺掉這些豬賞賜群臣。并撫摸着司馬遹的背,對廷尉何劭說:“這小兒将來會興旺我司馬家呀!”後來晉武帝當着群臣稱贊司馬遹像晉宣帝司馬懿,于是司馬遹的美名便流傳天下了。
但他長大後,不修德業,性剛且奢侈殘暴,于宮中擺攤切肉賣酒,并在西園銷售雜貨,以收其利。又好算卦巫術,忌諱頗多。皇後賈南風以其非己出,性情暴虐,恐即位後自己地位難保,便與賈谧等設計謀害,誣陷司馬遹謀反,囚于金墉城,後徙許昌宮,派黃門孫慮将其殺害,時年二十三歲。後追谥為愍懷太子,葬于顯平陵。
從曆史事迹中和司馬衷的親眼所見來看,司馬遹還是個很不錯的苗子,他懂事知禮,對待長輩也很恭敬孝順,在學習方面也比同齡人刻苦。那他長大後的突然犯渾恐怕是被形勢所迫,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父皇不掌政權,他如此優秀定會遭到賈氏的猜忌,所以隻好使出了藏拙之計,隻是最終依然被賈氏殘忍殺害。
“老臣參見陛下,不知陛下此來有何吩咐?”何劭應該是瞥見了窗外的皇帝,讓學生自己溫習之後,他走出對司馬衷行禮道。
“何老不必多禮,朕隻是來看看太子有沒有認真學習,若是有所懈怠還請何老嚴加管教。”何劭是先帝的舊友,而且他在教育方面有真才實學,司馬衷對他還是很敬佩的,有很多地方也都愛請教這個老夫子。
“太子聰穎好學,無論是德行還是毅力都是同輩所不能及的,老朽所做隻是錦上添花,能夠有這樣優秀的學生也是一件幸事啊。”
何劭很少誇人,就連皇族子弟他也不會阿谀奉承,比如司馬衷年少時他便沒有這樣說,而是向先帝直言司馬衷不适合做儲君,從他嘴裡說出贊揚太子的話,看來司馬遹的确很不錯。
“嗯,都是何老教得好,遹兒才能如此好學知事。何老所教授的課程現在到哪兒了?”司馬衷問道。
“回陛下,現在正在學習《論語》和算學的《九章算術》。”
“呃,沒有其他學科了嗎?”
“還有禮儀。”
“唔,那何老去忙吧,下課了讓遹兒來見朕,朕去走走。”
何劭繼續回去上課了,司馬衷搖着折扇在後院場地轉了兩圈,他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來到大晉以後他是帶來了活字印刷術,煉鐵高爐和水泥等先進事務和技術,這些都給大晉的帶來了很大的發展,但若是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呢?大晉還能崛起嗎?
授人魚不如授人漁,大部分工匠知道高爐可以煉鐵,卻不知道對其進行改進使之提高效率,印刷局的工人知道泥版印刷術卻不知換成木版甚至是銅版活字。
沒有發明創新能力的國家是沒有未來的,而想要培養創新型人才,就得從教育上入手。人才就是國家的新鮮皿液,教育方面不到位,國家便沒法持續發展,所以朝堂上都是年逾五六十的老一輩在扛大梁,年少一輩的出衆者隻有那寥寥幾人。
這些問題的根源就在于士族,這些士族掌握着書籍字章,代代奉若珍寶似的不外傳示人,尋常百姓即使有聰穎好學者,想要讀書識字也是一種奢望。如今大晉識字者百不足一,其大部分都是士族子弟,但是士族多為官宦富貴之家,天下承平數十年,士族子弟的官位又有九品中正制做保證,所以他們多不務正業,不好學習。讓這樣一群庸才甚至是廢物管理天下,大晉不滅亡才是怪事。
像衛恒蒯欽劉琨這樣出身名家又勤奮好學者,實在是少之又少,司馬衷雖然改革了官制,但是選官的途徑隻有從士族中任命這一條,不是他看不起底層百姓,而是識字且懂些朝政的還都是這些不成器的士族,瘸子裡面挑将軍,司馬衷也很為難。
後世所傳的魏晉名士之風也是政治體制所緻,隻要你出身名家就能有官可做,這些世家子弟是全國少有的文化人,自小繼承了家族的學問,在當時說是名士也不為過。所以他們中大部分也不會整日勤學苦練,而是喝點酒磕點丹藥,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魏晉風度,在很多人看來,是一種真正的名士風範,所謂是真名士自風流,由正始才俊何晏、王弼到竹林名士嵇康、阮籍,中朝隽秀王衍、樂廣至江左領袖王導、謝安,莫不是清峻通脫,表現出的那一派“煙雲水氣”而又“風流自賞”的氣度,幾追仙姿,為後世景仰。
魏晉風度作為當時的士族意識形态的一種人格表現,成為當時的審美理想。風流名士們崇尚自然、超然物外,率真任誕而風流自賞。晉朝屢以吏部尚書請官王右軍,但遭屢拒絕。正是因為精神的超俗,“托杯玄勝,遠詠莊老”、“以清淡為經濟”,喜好飲酒,不務世事,以隐逸為高等這樣的人事哲學觀,才能造就那傳奇的《蘭亭序》。
然而,魏晉風度為什麼在曆代每每遭貶,究其原因,大略是這幫名士們飲酒過度,醉生夢死;再就是放達出格,有悖常理,另就是清談誤國。
據傳說“竹林七賢”之一的劉伶,縱酒佯狂,經常是擡棺狂飲,且身上一絲不挂于屋中,人見均嗤之,他卻反唇相譏:“我以天地為房屋,以房屋為衣褲,你們幹嗎要鑽到我褲裆裡來呢?”這些名士們為求長生而煉丹服藥,穿衣喜寬袍大袖且經久不洗,故而多虱,因而“扪虱而談”,在當時是件很高雅的舉動。
其實以魏晉風度為開端的儒道互補的士大夫精神,從根本上奠定了中國知識分子的人格基礎,影響的相當深遠。可是,魏晉風度的所及,也帶來了弊端,許多人趕時髦,心情也并非嵇康、阮籍似的沉重,卻也學他們的放達。
蒯欽三十多歲成為财政部這樣重要部門的尚書,手下又沒有多少精于算術的官吏,所以每天都是忙碌個半死,從各個郡縣的農稅商稅到其他部門的預算開支,就讓他每日倒在公署裡辦公,數月下來人也瘦了面容也憔悴了。
司馬玮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民政部要注重農事,百姓春種秋收都是影響國家收入的大事,可是下級官吏多為世家子弟,生活優越的他們對農事知之甚少。沒辦法,司馬玮隻好親自上陣,在司州郡縣裡調查農事和民情,一個二十來歲的郡王風塵仆仆走在田地間,像極了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
其他各部也都面臨着這樣的問題,世家子弟雖然會讀書識字,可是老王改革官制之後,專業性人才體現得尤為重要,就像是理工企業招了一批文科人員,運作起來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困難。
所以這幾部尚書經常來内閣哭訴,說人才太少,衛瓘也沒什麼好辦法,隻好把這種情況彙報給了司馬衷。
能當官的人安逸懶散,怎樣改變現狀呢?司馬衷踱步想道,看來是時候把中國第五大發明——科舉制度,搬出來了。
“兒臣參見父皇。”司馬遹下課後從何劭那裡得知司馬衷駕到,便馬不停蹄趕來,哪個孩子不渴望得到父母的關懷?父皇來東宮看他可是第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