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海的地位最為尊崇,薛槑和袁齡便讓他坐上席,歐陽海推辭,說道:“在下隻是外邦小王,兩位朋友并非我治下子民,我們平輩論交。二公子慷慨,我哪敢喧賓奪主,主位還是你來坐吧。”
大明沿襲宋朝的禮教,生活中尤為注重禮法,宴請賓客之時更是一絲不苟。薛槑見過薛國定宴請賓客的規矩,而那次薛家慶功宴,更是讓他記憶深刻。是以他一再推辭,最後将袁齡推到了上席。
袁齡神情有些不安,如坐針氈,他是長者,且是地方官,坐在上席本也說得過去。隻是他官職太低,向來居于末席,沒享受這樣的待遇,是以特别不習慣。吳明和懷桑是随從,不能跟主人同席,黃天河将他們安排在鄰桌,方便他們護衛主子。
這是北市樓的第七層,居高遠眺,湖光山色盡收眼底。更有和煦清風吹來,在這炎熱的天氣中,令人倍感舒服。興許是生意不太好,這一層除了薛槑等人,更無其他客人。
酒菜還沒上來,薛槑轉頭看着樓下的景色,但見遠山含翠,碧空如洗,湖光掠影,水波蕩漾。三兩隻白鶴展翅高飛,排雲而上。薛槑看的呆了,心想還是古代的景色好,淳樸自然,渾然天成。
須臾之後,黃天河身後跟着兩五個小二,從樓梯上走了上來。五個小二連忙将菜端到薛槑那一桌,吳明肚子叫了一下,忍不住開口說道:“喂,我們這桌怎麼還不上菜,那盤紅燒肉端過來。”聽到他的話,懷桑白了他一眼,心想這随從好沒規矩。
黃天河臉色煞白,不敢得罪已經取下帷帽,長得像山精妖怪的吳明。可他更不敢得罪知縣這一桌貴客,正在猶豫之間,薛槑開口說道:“老君,不得無禮,吃吃吃,你少吃一口能餓死麼?”轉而對另外兩人調笑道:“我不學無術,不懂規矩,是以我這随從有樣學樣,還請兩位莫要見怪。”
看着禦下無方的薛槑,袁齡覺得有必要給他一個建議,不能讓他被下人欺負,便開口說道:“二公子無須擔心,禦下沒有訣竅,對于這等刁蠻的奴才,說理是沒用的,打一頓便好。還有,切勿姑息他,最好是吊起來打,往死裡打。”
“啪”的一聲,吳明拍在桌子上,心想你算什麼東西,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還敢慫恿這小子打我,動我一根寒毛試試,信不信你家爺爺毒啞了你,看你還敢在此饒舌?薛槑見吳明那個樣子,知道他要發作,連忙出聲阻止道:“坐下,沒規矩。大人句句在理,你這般沒規矩,回頭真該好好調教你一番了。”
吳明咬牙切齒,薛槑哈哈一笑,說道:“這次不跟你計較,老闆,這盤紅燒肉端給他們吧。人是鐵,飯是鋼,他們總不能看着我們吃,在一邊吞口水吧?”薛槑說着,詢問兩人意見,對于他先斬後奏的行為,兩人不能不同意,隻得點頭。開玩笑,難道真跟那個山精妖怪一般的下人計較,不顯得太沒風度了麼?
黃天河開口說道:“大人,可需要小人請來說書先生,在你們茶餘飯後來上一段,以助雅興?”
薛槑還沒開口,袁齡便一口回絕道:“不必了,我們這裡有琴舞姑娘,相信有她的琴音,我們什麼也聽不進了。”歐陽海倒是對說書很感興趣,他在三佛齊王國從未見過說書人,不知道何謂說書。
看了看琴舞姑娘,隻見坐在下席的琴舞也想他看了過去。歐陽海瞬間打消了叫說書人的念頭,心想有這樣一個佳麗在此彈奏琴曲,我還奢想什麼呢?以後總有機會聽說書,而琴舞姑娘的演奏,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黃天河離去,薛槑等人舉起筷子,開始吃飯。小二不斷端來美味佳肴,不消片刻已經堆了一桌子。跟他們形成對比的,是吳明那桌隻有幾個菜,質量還不是很好,以至于吳明心有不忿,懷桑卻很知足的吃了起來。
琴舞雖是藝伎,然長期處身風月場,對其中規矩了然于兇。薛槑隻是吃菜,并未舉杯敬酒,這讓她心中好奇,心想薛二公子做東請客,怎麼一味吃菜,絲毫不提敬酒的事情?
她很識趣的替三人斟滿了酒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便規矩坐好,很有風度的吃菜。比起她來,薛槑就随意很多了,她舉筷一次,薛槑已然舉了三次。
“難道二公子餓壞了?”看着餓死鬼投胎一般的薛槑,琴舞這樣想着,主人不提議舉杯喝酒,客人是不能首先開口的。若有人這樣做了,便是喧賓奪主,是對主人的蔑視。而女子更是不能主動敬酒,會被說成粗俗,寡廉鮮恥。
已經吃了半飽的薛槑,看着身前斟滿的酒杯,終于端了起來,開口說道:“來,三位,我敬你們一杯。這菜真好吃,我一吃就停不下來了,讓你們見笑了。”
薛槑腦子靈活,見其餘衆人都不主動敬酒,才感到事情的蹊跷。為了氣氛不至于尴尬,他用調侃的語氣這樣一說,三人都笑了起來,覺着這個二少爺真會開玩笑。四人舉杯喝酒,喝完放下杯子,琴舞剛拿起酒壺,要替衆人滿上,便看到一隻粗糙的手伸了過來。
她吓得連忙松開酒壺,酒壺掉落,未及落地,便被吳明抄在手中。吳明說道:“怎麼光是你們喝,連杯子也不給我準備一個?這樣,這壺酒歸我了,你們要是還想喝,再叫店小二拿一壺來。”
沒規矩,太沒規矩了,叔可忍,嬸也不能忍了。袁齡對吳明一瞪眼,開口說道:“放下,你一個下人,怎麼能這樣跟主子說話?還不趕快向二公子求饒,不然定将你一頓好打。”
“你說什麼?”吳明重重的将酒壺放在桌子上,提起知縣的衣領。袁齡吓得臉都白了,正在這時,給他送衣服的小石頭趕來,一見大人被一個山精妖怪般的怪人抓住衣領,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剝。這還得了,小石頭将衣服丢到一邊,“嗆啷”一聲拔出腰刀,就向吳明砍去。
薛槑眼疾手快,伸出腳絆倒了小石頭,小石頭摔倒,手中腰刀脫手飛了出去。腰刀從橫欄上徑直掉了下去,小石頭臉都綠了,求神告佛,心想千萬别傷了人才好。
薛槑打哈哈說:“不好意思,我腳突然抽筋,必須要伸直,小石頭,沒摔疼你吧。你看看,臉都綠了,沒……”
薛槑的話還未說完,便見小石頭睜着銅鈴一般的眼睛,指着橫欄,顫聲說道:“刀,刀插到人身上啦。”
“什麼?”薛槑震驚,他沒注意刀從樓上掉了下去,此時順着小石頭的手指方向看去,隻見一個小胡子男人左肩插着腰刀,虎目圓睜,站在橫欄前,皿已經染紅了他的青衫。
“誰要害我,給我站出來!”虎贲中郎将梁中秋咆哮道,他難得放一個假,想來吃個飯,沒想到被鼠輩偷襲,差點就要了他的命。好在那人學藝不精,插偏了幾分,若是插在頭上,他哪裡還有命在?
薛槑雙手捂着嘴,打哈哈上前,說道:“這位朋友,你傷得好重,先包紮吧。”
“是你?”梁中秋拔出随身佩劍,就要刺向薛槑,吳明踢過一把凳子,擋下了梁中秋。懷桑立即閃身道歐陽海身邊,保護小王爺。袁齡面無人色,顫抖着說道:“梁中郎将贖罪,我治下無方,這就帶小石頭回去,打入監牢責罰,還望你高擡貴手,他并非有意傷你……”
薛槑無奈的吐了吐舌頭,單手扶着額頭,顯得很無奈。知縣大人啊,不搶着承認錯誤,你就坐立不安是麼?七層樓,他怎麼就能斷定是我們幹的?現在好了,你承認了,這不是挖坑自埋嗎?
“竟敢傷我,看劍。”梁中秋不将腰刀拔出,固然是害怕皿止不住,還有一點便是他急于報複,連找大夫也顧不上了。眼看他的佩劍就要刺中小石頭,薛槑舉起酒壺向他扔了出去,酒水灑在他傷口上,疼得梁中秋冷汗直冒。
他冷冷的盯着薛槑,目光如刀,似乎要将他釘死在地上。薛槑被看得汗毛倒豎,強自鎮定心神,不知死活的說道:“看我作甚,沒見過這麼英朗不凡的公子麼?你看我也沒用,我沒有龍陽之癖。”
吳明哈哈大笑,贊賞的豎起大拇指,唯恐天下不亂的說道:“哈哈,小子,你就委屈一下吧,隻要你出賣自己,就能夠息事甯人,也算功德一件啊。”
“要去你去。”薛槑沒好氣道,對梁中秋問道:“我這随從可以嗎,雖然磕碜了一點,不過他很溫柔的。”
“你們辱我太甚,我跟你們拼了。”
袁齡連連搖頭,心想有其主必有其仆,薛二少爺這般玩世不恭,也難怪那妖怪般的随從那般肆無忌憚。唉,對方可是虎贲軍的中郎将啊,惹他幹嘛,不嫌事大啊?
歐陽海一臉懵,按理說薛二公子理虧,該賠醫藥費,該誠心道歉。可是這小胡子一來就下殺手,更是不應該。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決定旁觀,看事情如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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