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過了乾州,快進入邠州地界,半路遇着一隊禁軍士兵趕着馬車退避在路邊,好等占據了寬大路面的車馬隊先過去。李多壽是騎馬而行,看見就有些奇怪,派人過去一問,回報說車内是宣诏使扈載,半路病倒正要回永興軍府養病。
扈載是幽州安次人,廣順二年的狀元,年約三十四五歲,據說文名顯盛,才華橫溢,在東京官場頗受文人推崇。李多壽聽說過此人,想起泾州康泰醫館的梁著醫術不錯,應該能治病,便打馬上前,請扈載去泾州,不想扈載居然要回東京。
“扈舍人莫要擔心,泾州梁郎中醫術高明,肯定能治你的病,卑職還能騙你!再說你還沒完成使命,回東京可怎麼交差。”李多壽是出于好心,便一意邀請。
“某身患惡疾,陛下必不見責,你莫要随意說個郎中來诓我……”扈載坐在馬車裡,有氣無力地說。
“卑職可是為你着想,為自家大帥攏個人情,你堅決不去那就算了!”李多壽沒好氣地一甩衣袖,轉身要走。
這時,旁邊護送的一名禁軍隊正忙上前攔住,很是擔憂地說:“扈舍人可真是病得不輕咧!李書記所言若是真的,咱就做主一回,再辛苦一趟将扈舍人送去,死馬當做活馬醫,說不定就治好了呢。”
扈載在車内聽見,頓時氣得直咳嗽,李多壽也差點笑出聲來,那禁軍隊正是個粗人,撓着後腦勺,一臉莫明其妙,卻也不多問,命士兵趕車跟着李多壽就走,扈載無可奈何地哀歎:“某如今無力動彈,隻好任你等小輩為所欲為了!”
龐大的車馬隊帶着糧食,路上走得很慢,到二月初一下午才到泾州。章钺已接了先期到達的馬仁禹、董光買宣讀的诏書,但此時正準備出兵,忙得不可開交,隻派了行軍司馬卞極、支度使牛從緒在城郊迎接。
“那女人從去年底忙到現在,才準備這麼點糧食?”卞極舉目遠望,随意掃過車隊,大概看出了數目。
“嗨!後續還有運來的,總數三萬石,可不少啊!”李多壽暗暗乍舌,卞極敢對宋瑤珠無禮相稱,他可不敢。忽然想起後面馬車裡的扈載,便與卞極說聲,喊牛從緒交接了一下糧食帳目,送扈載去醫館看病。
一路進城,找到城東康泰醫館,就見前堂上有幾名夥計正在忙碌,李多壽來過這兒,夥計也認識他,連忙迎上前招呼。
“某帶了位東京來的官人,病得時昏時醒,趕緊叫梁郎中出來!”李多壽了一聲,夥計忙不疊地轉身去叫人了。
李多壽喊了禁軍士兵,從馬車内擡出扈載就往裡面闖,進了中庭,見二郎章铖居然這兒,和梁郎中的孫女有說有笑地切钆草藥。
“嘿!二郎不去教導營上課,倒跑這兒來了,行啊你……”李多壽似笑非笑地喊了一聲,心中大為意外,敢情二郎這小子情窦初開,看上旁邊那杏黃裙的小娘了。
章二郎被李多壽撞了個正着,小黑臉頓時發紅,起身腼腆地讪讪笑道:“那個……那個……吃壞了肚子,過來找梁郎中看看,遇着嫣兒打翻了笸籮,就搭了把手,你可千萬别回去亂說。”
章铖這麼一說,旁邊小娘是心知肚明的,頓時忍不住嘻嘻地笑出聲來,見李多壽正盯着自己看,頓時害羞的小臉通紅,趕緊别了身去。
“嫣兒?叫得好親熱,你小子撒個謊都不會……”李多壽是有妻小的人,可沒八卦的心思,笑着搖了搖頭,暗想主公若知道了,肯定會反對。就這麼一個弟弟,怎麼也要找個節帥家的小娘才算是門當戶對吧,那自己要不要趁早打個小報告呢?嗯……小娘長得不錯,似乎做妾也是可以的。
正說着,梁著聞訊出來,李多壽便上前與他說明,将扈載留在這兒,請梁著代為照看治病,帶着随從回節度府衙。
進門繞過大堂,府衙内顯得空蕩蕩的,隻有不多的幾名小吏在,到了後堂簽押房前,門居然也上鎖了。不過李多壽作為節度掌書記,是有鑰匙的,開門進去一看,章钺居然不在,隻好從背上摘下包裹,将一應公文收好,出門沿回廊轉到廂房,見有幾名小吏在這兒值守。
“使君怎地不在?最近有什麼急事嗎?”李多壽進門問道。
“喲!李書記回來了!進來說話!”恰好柳文昌懷抱一疊文件從裡面出來,點點頭打過招呼,引李多壽到自己的官房落座,又笑着回道:“急事倒沒有,會甯運過來一批新裝備,據說足以換裝一個團,使君帶人去城北大營給士兵換裝,這幾天都住在那兒。”
“柳推官!那彰義軍三個旅換裝完成了嗎?什麼時候出兵?邠州李晖和秦州張建雄那邊,可都已派人商定?”今年主要是繼續河湟用兵,其他沒什麼大事,李多壽對這個也比較上心。
“快了!準備初十正式出兵,一旅史成弘駐在狄道,三旅杜延晖駐在隴西、岷州,給他們的新裝備是從會甯直接運過去的,送到這兒來的隻有帳目。回來的二旅高長海部已完成三個團的換裝,估計出兵時到定西堡可以配齊。至于邠州靜難軍節帥李晖,已派人傳信過來,準備出兵一萬,這幾天就要到了。
而南線的秦州張建雄,将與走祁山道北上的鳳州威勝節帥何繼筠到宕州會齊,共出兵兩萬,攻取積石山西面,西傾山南部的扶州、松州,及蜀西北的小金川松潘羌各部。”柳文昌作為節度府衙推官,日常本職獄訟刑名并沒什麼事,忙時便也兼管一些軍務上的事,倒也知道的很多。
“那劉欣發、孫延壽的成州兵和階州兵也都還暫駐在隴西,他們是參與北線還是南線?史德遠這次從征嗎?”這三人都資曆深厚,新近又得晉升,也是章钺比較看好的資老将領,李多壽也格外關注。
“哈!他們三人任務艱巨,已經定于初五日領七千五百兵從疊州出發,走積石山北麓的黃河岸迂回千多裡北上,推進到大非川的樹敦城,這不但截住青塘羌南逃之路,也切斷了積石山西南各部北上支援的可能,所以算是北線的偏師了。南線那邊是秦州刺史昝居潤在轉運糧草,我們不過問。北線已經在調去蘭州屯集,但我們泾州隻運到山南堡,由會州刺史溫元恺率鄉兵接收後轉到蘭州金城。”柳文昌回道。
“柳推官對軍事也很了解啊!封先生最近在忙什麼,怎麼也沒看到人?”李多壽有些心不在焉,他準備去找章钺禀報交差,但柳文昌卻說得口沫橫飛,談興正濃,他也不好推脫。
“州衙學館正在舉行春試,這次到場應試的有六百多學子,封先生帶着府衙幕僚都去幫忙了,就某與牛支度留守,李書記要過去看看麼?”
“哦!那倒不必了,某樂得休息一下,明日再上值吧!”李多壽起身離開,回大堂西廂官宅小院。
到了門前,院門虛掩着,一名三四歲的小男孩在院裡揮舞着棍棒玩耍,見他回來立即撲上前,驚喜地大喊“爹爹”。妻子張氏聽到喊聲,從堂屋裡迎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