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司暫時還沒形成規模,報上來的大多是市井間事,但成效還是有的,通過這些彙總消息,章钺就了解到,随着近年西北和淮南連場戰事,關東和關西各地糧價均有所上漲,暫時還沒出現回落趨勢。
淮南戰場在持續屯糧,而西北戰後,河湟新建四鎮在大搞城防建設,置軍屯墾荒,加上淮南張永德回京,帶回三十個指揮降卒調往河湟安置,永興軍府和章钺的商行都是抽水機一樣沒完沒了地往西北調糧,估計要到明年,西北糧價才會穩定然後跌落下來。
這個情況,三司也早就察覺到了,幾次派人往蜀中貿易購糧,并減少對河湟的支出,加上顯德二年秦鳳戰後賠償,平穩西北和關東的糧價,防止河北糧價跟着上漲。
但軍情秘事涵蓋面就大了,新建的河湟四鎮十幾個州,共駐有蕃漢鎮兵四萬人,數額并不算多,但還要編練鄉兵,州縣地方恢複建設,仍是非常吃錢吃糧的。
還有松潘各州,那偏僻地方,連京中小吏都不太情願去那裡上任,張建雄和翟從恩已多次上湊訴苦,但朝本根本沒節餘的錢糧調給他。還是章钺開了口,卞極在從泾州向那邊支援,不用他們還,條件是從蘭州和會甯教導營培訓的軍官大量塞過去。
張建雄心照不宣,翟從恩雖有心反對但卻也沒什麼辦法,這些事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兩地需要到明年才能穩定下來。
“會州鎮遠軍就一直是屯墾建設軍團,有此作為模範,蘭州建威軍宣崇文、鞏州懷信軍史德遠兩鎮鄰近,鞏州和蘭州又都是防禦州,今年底就能自給自足,缺少的隻是軍械而已。”
章钺聽宋瑤珠彙報西北情況後,估計廣鄉軍城有得忙,會甯李良弼最近一直沒消息傳回,但這都算不上重要的秘事,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鄯州渴驢嶺有坐鐵礦,所産精鐵加上戰後破舊裝備,有将領私自賣去了甘州、沙州,聽說是你授意的?”宋瑤珠問道。
“是有這事,上月曹元忠進京,上湊請收複甘州,被中書門下駁回了,陛下倒是親自接見,好言安撫了一番,但未召我去,可見從心底裡就不願再在西北開戰。”章钺笑着點點頭,宋瑤珠心思通透,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也就因此,有商隊在甘州發現了折逋葛支,聽說此人對丢失涼州懷恨在心,屢次進言請回鹘景瓊可汗起兵吞并沙州,但景瓊可汗不肯聽從,反而派使進京貢馬,并将折逋葛支驅逐,據說此人現在逃去了夏州,進一步的消息,還要等關北分司偵擦後報回。”
“哦?夏州?”章钺一聽大為意外,面露若有所思之色。這也在情理之中,河湟戰時,郢成斯基被俘後就審訊出溫梵派使尋找外援這件事,但那時基本上大局已定,章钺也沒放在心上,戰後也沒問溫梵。
“怎麼?這個很重要?”宋瑤珠明白章钺的心思,便笑着問。
“當然!很重要!等會兒就派人發加急快報去西甯,讓孫延壽、宗景澄召溫梵、翰特父子仔細詢問,别西北出了事,我們還蒙還在鼓裡,到時可就措手不及了!”章钺心思活絡起來,尋思着這也許是一個解決夏綏李彜殷的好機會。
當即讓宋瑤珠執筆,章钺開口朗聲報出内容,待薄絹幹透裝進一隻小竹筒,帶宋瑤珠出門回家時,讓李多壽送到梁門大街景明坊潘樓東面的單記皮貨鋪,交給單寶忠發往鄯州。
随後乘馬車一路回家,到相國寺橋時聽到外面有人喊,章钺掀開窗簾一看,一隊禁軍士兵圍着兩三名宮中内侍,坐在橋頭柳樹下茶攤上喝茶納涼,看到章钺的馬車旗幡便揮着衣袖招呼。
“章太尉且留步!官家召你觐見!”内侍小跑上前拱手道。
章钺放開偎在身邊的宋瑤珠,歉意地笑笑,躬身鑽出馬車,見年輕内侍有些面熟,便笑着問:“你們怎麼在這等着,去過我家了嗎?”
“正是!先是去了宣徽院,再到太尉府上,倒是順路的。”内侍倒是機靈,笑着開解道。
“行!前面引路吧!”章钺讓楊玄禮帶幾名随從跟着,騎馬跟着内侍一路到宣德門,轉而下馬步行,不想入宮到了金祥殿,内侍仍是腳步不停,也不知皇帝在哪兒召見。
“在今年新擴建的廣政殿,那兒原叫永福殿,官家嫌那邊狹小不成體統,如今建成可是寬廣富麗堂皇。”内侍似乎明白章钺的疑問,便解釋道。
但章钺可是很少入宮,到得最多的便是金祥殿,其餘大朝才啟用的崇元殿、後面皇後常住的滋德殿、皇帝起居的便殿萬歲殿、永福殿、延和殿等都是外臣禁地,章钺從沒去過。
繞過了幾座宮殿,沿途皆是綠柳掩映着高聳的朱紅宮牆,人走在高大的廊道間顯得十分渺小,七彎八繞轉出來,眼見視野開闊,鋪地漢白玉石磚地面一直延伸到高高的台基下,廣政殿規模明顯地比金祥殿要小一些,但格局和氣派絲毫不輸,因為新落成不久,更顯巍峨恢弘。
沿漫長的石階轉折而上直達偏殿,到了裡側一間殿室門前,内侍高聲通傳了一聲,轉而躬身示意請章钺自行進去。章钺整理一下袍服儀表,緩步走進便見室内擺設裝飾很少,居然是空蕩蕩的,裡側正中木架張挂着一副巨大地圖,郭榮正站在地圖下背對着外面。
“臣章钺拜見陛下!”章钺老遠就躬身施禮道。
“免禮!你過來看看!”郭榮轉身招了招手,微着道:“這是近來樞密院重新繪制的一副萬裡疆域圖,添加了河湟、松潘各地,果然就見廣大了許多,以前那邊可是一片空白。”
“恭喜陛下!有了這副地圖,天下形勢一覽無餘,唯獨北面遼國地域,似乎還不夠詳盡,幽雲十六州也畫得……”章钺不知該怎麼說,其實這地圖畫得很抽象,沒有比例尺,與實際情況肯定有很大差别。
“怎麼?這可是傑作,元貞似乎不太看得上啊,莫非技高一籌?”郭榮笑道。
“若陛下有命,樞密提供檔案資料,臣願以此為基礎另繪一副。”章钺自信滿滿,大為同情,皇帝所用地圖竟然這樣,根本看不出實際州縣大小,真是寒酸了。
“哦?不想元貞還真有這個本事!”郭榮大為驚訝,這時代能繪地圖的一般都是畫師,少數文官也會,但作品簡直慘不忍睹。
不過一想就明悟,作為高級武将能繪地圖實屬正常,郭榮便又笑道:“朕已經決定,十月再次南征,務求一舉建功,擇日便诏令禁軍集結,屆時由元貞點選精銳,組建行營從征淮南。”
“臣謹受命!”章钺心中一驚,看來是避不過去了,以高位從征頂多做個參謀,拾遺補缺,但這樣也好,至少有點事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