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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 雍州(2)

權唐 格魚 2796 2024-01-31 01:12

  第五百四十三章雍州(2)

  孔晟笑了笑,他怎麼可能跟一個粗野市井之徒讨價還價,而且,在他看來,人是無價的生命,不要說三貫錢,就是三百貫、三千貫,隻要他能拿得出,用來救贖這個回纥女子,也都不會有任何猶豫。

  孔晟轉身而去,将接下來的買賣環節交給了烏顯和烏解,而他自己,則繼續穿過擁擠的人群,繞行城南,也沒有其他事,無非就是閑逛,看看雍州的風土人情。

  過了一條幽靜的小巷,兩側是土牆,土牆一側有一座普通庭院,房舍歪斜着,紅牆綠瓦早已破舊不堪,可見是一戶窮困人家。

  孔晟走過這間宅院,随時從透風撒氣的大門口掃了一眼,見到院子裡有一個老太太正在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似乎在剪指甲。絢爛的陽光投射下來,給老太太身上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雖然她衣衫褴褛,卻給人一種甯靜祥和的感覺。

  老太太将手指一根根地伸展在陽光之下,湊近過去,用小剪刀慢悠悠地修剪着,動作悠閑而沉靜。而修剪過之後,她又一根根地将手指伸入口内,慢慢吮吸着,之後再從口中抽出來,略一打量,繼續修剪修飾,直至她滿意為止。

  孔晟站在原地,看着這個窮苦人家這個慢吞吞自得其樂的剪指甲的老太太,心裡頗有些感慨:好一個無憂無慮悠然自得的老人啊,窮困的生活并沒有磨滅她對生活的熱愛,這是一種平淡的激情。

  這戶人家的院子裡籠罩着淡淡的甯靜,孔晟遲疑了一下,想進去看看這位老太太,又有些猶豫不決,不願意貿然闖進去,打破這份甯靜。

  院中的老太太一邊修剪指甲,一邊哼唱着雍州方言的小曲兒,她唱了什麼,孔晟一句都聽不懂,但卻能從她安詳的曲調中體察到她的快樂和滿足,當然也有某種淡淡的哀傷。

  老太太突然輕歎一聲,停下了修剪的動作,而口中的小曲兒也戛然而止。某種無形的哀愁浮現在老人蒼老皺紋密布的面孔之上,在她眼裡,這雍州城内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她命苦的人了。

  她從中年開始,就因為丈夫死去悲傷過度,耳朵就變聾了。她一生貧寒,尤其是在丈夫時候更是窮的要命。現在的問題是她的三個兒子都被朝廷征兵,去了遠在河南的前線戰場,死活未知吉兇未蔔。

  老人并不知道洛陽是一個什麼地方,究竟是何等的繁華。所謂大唐東都的盛況,是她窮盡認知也無法想象出來的,畢竟她這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雍州城。

  可她那一天,見到了一隊開拔北上的軍隊。她站在城外,望着一眼望不到邊的軍隊打着旌旗向北挺進,她琢磨着自己的三個兒子是不是都在這支軍隊當中,她翹首期待能見到自己的兒子,但等了整整一天,這支軍隊都消失在她的視野之中,她也沒有見到她的兒子。她回了家,就什麼也不想幹,從未感到不安的她,終于感覺到孤單和冷漠。

  老人剪完手指甲,陡然站起身來,昨日一直在糾纏着她的問題突然浮上腦海,強烈的向她襲來:三個兒子是不是已經死在河南戰場上了,聽說那戰場上你死我活屍橫遍野,自己的兒子是不是倒在什麼陌生的地方死掉了?

  老人驟然覺得絢爛的陽光一下子變得帶着利刃的幕布,正在從四面八方向她刺來,讓她恐懼和喘不動氣。老人驚叫了一聲,順勢把剪刀扔在腳下,一股腦跑回屋裡去了。

  孔晟吓了一跳。他見老太太進了屋,也就遲疑着跟了進去。他敲了半天的房門,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就索性推門而入,老人的屋中真正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張床榻之外,就是一個水缸,除此之外,别無長物。

  老太太趺坐在床榻上,癡癡地盯着窗戶投射進來的金黃色光線。

  孔晟呼喚了一聲,老太太卻沒有反應,他這才意識到,老人似乎是聾的,于是他就坐在了床榻上,幾乎是湊在了老太太的身邊,老人這才臉色驟變,驚呼出聲。

  孔晟比劃了半天,安撫了半天,才讓老太太認可他不是壞人。因為老人耳聾,所以根本無法交流,最終,孔晟還是歎息着,留下一片随身攜帶的金葉子悄然離去。他沒有給老人留下太多的錢财,因為這對老人來說,恐怕是禍不是福。

  但孔晟決定回去跟雍州刺史陳謙打個招呼,日後将這老人接到長安侯府去,由他來供養直至安度晚年。

  與雍州城這位窮困老人的邂逅,讓孔晟的心情變得有些傷感。如果說戰亂損傷的是國家的國力,那麼,受害最大的還是老百姓。所以,對于老百姓來說,誰當皇帝都是無所謂,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富裕或者窮困都無所謂,隻要能平安,能一家人守在一起含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

  回到雍州刺史府衙後院,烏顯烏解已經帶着那贖身回來的回纥女子在等候着他。這女子洗了一個澡,換了一身粗布衣衫,身材修長,看上去倒是清秀可人,隻是她的五官面目和膚色發色,一眼就讓人看出她不是中原人,是典型的回纥人。

  這個當口,烏顯烏解已經盤問清楚了這女子的出身來曆。她名為骨朵,回纥人,父母雙亡後就被回纥商客帶到了中原,不料那商客生意虧了本,滞留在雍州,為了抵債就将她賣給了那壯漢。

  當然,這隻是她的自述,是不是屬實,也無從查證。烏顯烏解有些不解,孔晟買這樣一個回纥女子究竟意欲何為,難道大将軍因為聶初塵離去身邊孤單,見這女子眉清目秀頗有幾分姿色,就想讓她來伺候着?

  否則孔晟還怎麼安置這女子。

  甯國公主身邊雖然宮女衆多,但這麼一個來曆不清楚的回纥女子是不宜安排給公主的,萬一出現問題,後果不堪設想。

  其實孔晟根本沒有想太多。他當時不過是見骨朵可憐,就臨時起意贖身回來,至于如何安置,卻沒有考慮。

  孔晟緩緩走到骨朵跟前,這回纥少女低眉垂眼,站在那裡不敢吭聲。

  “你叫什麼名字?能不能聽懂漢話?”孔晟淡淡問道。

  骨朵幽幽道,是一口微微有些生硬的大唐官話:“奴婢叫骨朵,回纥人,随主子來中原行商兩三年了……奴婢拜謝大人的救命之恩!”

  骨朵涕淚交集拜倒在地。

  孔晟示意烏顯攙扶起她來,溫和道:“你不要害怕,既然我為你贖身,你就不會再有危險。不過,本官來問你,你可有去處?你現在是自由之身,可以自由來去。”

  骨朵呆了呆,她自打五年前父母死了就被回纥商客收養,跟着商客東奔西走為奴,後來又流落在雍州城,哪有什麼去處?返回回纥族地,千裡迢迢,她一個孤身女子如何能行?而即便是回去了,她也舉目無親,投靠誰呢?

  她想到這裡哀傷不已,伏地不起,哽咽着哀求孔晟收留,願意留在孔晟身邊為奴婢。

  孔晟苦笑一聲,擺了擺手道:“既然你沒有去處,那麼,本官就好人做到家,正好本官要出使回纥,就順路将你帶回回纥去,若是你在回纥還有親屬,到了漠北後就趕緊投親去吧。”

  說完,孔晟掃了哭成了淚人兒的骨朵一眼,徑自行去,回了自己的屋子。他依舊還沉浸在今日偶遇那耳聾老人的一幕中,心神激蕩,久久未能平靜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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