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人心莫測
殺!
不遠處,奔馳間行進的江甯鐵騎營五百騎兵爆起聲震雲霄的喊殺聲,而旋即,銀色的長槍高舉,後仰、投擲,動作整齊劃一,呼嘯聲中,五百條槍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道亮眼的弧度,然後閃電般破空而至,插入鹽漕官軍周遭的地面上,出此起彼伏的轟鳴聲。天籁小說2
五百條亮銀長槍無一例外,在圍攻林二等神龍衛的數百鹽漕官軍外圍密布如雨,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槍牆,這是一瞬間生的事兒,讓鹽漕官軍心驚膽戰卻來不及反應。那種無形的威勢和有形的殺氣,伴随着槍林的嗡鳴之聲,絲絲傳遞進來,滲透于每一個鹽漕官軍軍卒身心各處,這些沒有經過戰陣厮殺的雜牌軍臉色蒼白,有些不堪的雙腿都開始軟,不要說跟江甯鐵騎營對戰了,站都站不穩了。
止!
打頭的李彪李虎勒住馬,爆喝一聲。旋即,五百騎兵立即止住馬,收住沖勢,陣型井然有序。而當煙塵散去,出現在鹽漕官軍們視野中的是一字長蛇陣列開随時準備沖鋒陷陣狀态的鐵騎,手中雖然并無長槍,卻換上了清一色寒光閃閃的寶劍。
孔晟麾下這五百騎兵裝備精良,配備一長一短兩種兵器。長為長槍,短為利劍。長槍同時可以作為投槍使用,而利劍則作為近戰利器。而作為騎兵,他們還裝備有孔晟獨門研的火槍及經過改良的弓箭。
對于一支軍隊來說,整體的配合和精良的裝備非常關鍵,而個人的單兵作戰能力倒尚在其次。所以,即便隻有五百人,但面對數千之衆的鹽漕官軍,李彪李虎也是絲毫不懼。或者不如幹脆說,從一開始,李彪李虎就沒有把宋甯麾下這幾千雜牌軍放在眼裡。
當初在靈武城外,李彪李虎率五千騎兵可是曾經對陣回纥國相骨咄祿的三萬大軍,這區區雜牌鹽漕官軍又算得了什麼?
李彪在馬上冷視着被鹽漕官軍和衙役牢牢保護起來的身着官袍的宋甯,大喝道:“宋大人,本将乃是江甯郡王麾下宣威将軍李彪,本将奉命配合神龍衛辦案,爾等聚集軍隊抗拒執法,形同謀逆,若還不快快散去,交出人犯宋安,本将鐵騎所至,一定将你這鹽漕轉運使衙門夷為平地!”
李彪可不比林二,他是朝廷冊封的從四品上的宣威将軍,與宋甯這個正四品上鹽漕轉運使品階差距不大,面對李彪李虎,況且還有江甯鐵騎壓陣。但宋甯今日是下定了決心,要捍衛宋家的根本利益――交出侄子宋安,無疑就等于宋家被孔晟拿下,而接下來,宋家讓了這一步,後面就守不住。等待着宋家的,恐怕是來自于孔晟的暴風驟雨一般的打壓,乃至連根拔起。
宋甯冷笑回應:“李将軍,本官恪盡職守,為朝廷操勞鹽漕,縱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且,本官并不受地方節制,直屬朝廷戶部管轄。神龍衛縱然監察地方,也管不得本官。若神龍衛非要欲加之罪,栽贓陷害本官,本官哪怕是豁出這條命去,也要進京面聖,控告孔郡王假公濟私利用神龍衛禍亂江南!”
李彪怒斥:“宋甯,你若再膽敢诋毀郡王,本将就滅殺你滿門!你可以試一試!”
按說,李彪這話也有些僭越了。畢竟宋甯也是朝廷命官,一方鹽漕大員,豈能說滅滿門就滅滿門。但這裡畢竟不是京城,而是江南,天高皇帝遠,李彪說兩句狠話皇帝也聽不到。
李彪的怒聲未落,他身後五百鐵騎立即齊齊爆出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所有的騎兵拔劍出鞘,斜指前方。
宋甯臉色驟變,嘴角哆嗦了一下,強行壓制住内心的慌亂和懼意高呼道:“李将軍何必咄咄逼人?你們無故沖撞我鹽漕官衙,觸犯律法,本官麾下數千鹽漕官軍決不答應!”
李彪撇了撇嘴,冷然道:“宋甯,廢話少說,趕緊将人犯宋安解押出來,交給神龍衛歸案,否則,休怪本将翻臉無情!”
說話間,李彪身後的李虎在馬上搭箭引弓嗖地一箭射出,掠過宋甯的頭頂,噗嗤一聲射入鹽漕官衙那面“江南鹽漕”的牌匾之上,出輕微的嗡鳴聲!
宋甯臉色如土,立即奔行後退,退入衙門洞内。而周遭的鹽漕官軍和平時作威作福的衙役們則是出散落的驚呼聲,有不少都面帶畏懼之色開始暗暗後撤。
鹽漕官軍根本沒有跟江甯鐵騎正面作戰的勇氣。
李彪冷笑一聲,手裡的寶劍高高舉起,環視衆人道:“鹽漕軍聽着,爾等乃是朝廷供養成軍,值司鹽漕防務,絕非哪個人的家仆私兵――你們可是要想清楚了,與江甯郡王和神龍衛對抗,形同謀反,罪當誅滅九族!本将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退去,退回大營者既往不咎,冥頑不靈者殺無赦!”
有句話叫關鍵時刻或者是危難見人心。平日鹽漕官軍貌似對宋家忠誠不二,但到了這種事關個人生死存亡的時刻,那顆表面忠誠的心就開始散了――所謂夫妻本為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連夫妻都如此,何況是這批沒有在真正皿與火戰場上錘煉出戰友情誼的雜牌軍?
一開始,有三五軍卒猶豫着放下手裡的刀槍盾牌,慢慢向着鹽漕軍營的方向退去。而不多時,就帶動一群又一群的軍卒效仿。也就是一盞茶的時間,鹽漕官軍作鳥獸散,鹽漕官衙門口竟然隻剩下了數十人。這數十人算是宋家的鐵杆擁趸了。
宋甯的臉色憤怒扭曲,卻又無可奈何,充滿驚懼。他知道自己忽視了重要的一點,自己雖然權勢深重,與江南大族更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跺跺腳江南都能震三震,但終歸還是孔晟這個江甯郡王和神龍衛站在了律法大義的立場上,自己則名不正言不順,明着跟孔晟對抗肯定要吃大虧,也殊為不智。
到了這個份上,如果再不交出宋安,恐怕連自己和宋家都要搭進去。若是孔晟給宋甯扣上一頂謀反的帽子,然後命令楊奇的江南軍出動,宋甯和鹽漕軍的覆滅就是彈指一揮的事兒。
到了這個時候,宋甯不得不承認,孔晟的手腕之強硬、城府之深沉,遠非他所能及。一開始,孔晟故意釋放宋安向宋家示弱,這給外界某種錯覺,認為孔晟不敢動宋家,這種社會輿論也無形中誤導了宋甯,導緻宋甯的判斷出現失誤。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孔晟終于還是向宋家伸出了刀子。
宋甯緩緩閉上眼睛,顫聲道:“宋彬,将宋安交出去!”
其子宋彬臉色一變,輕輕道:“父親,可是……”
宋彬那意思是說,如果将宋安交到神龍衛手上,肯定是死路一條。孔晟顯然要殺宋安來敲山震虎,通過打壓宋家來威懾其他家族,宋安進了神龍衛哪裡還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宋甯冷漠道:“交!這個孽子罪有應得,自作自受,本官顧不上那麼許多了!”
宋彬無奈,隻好揮揮手,示意下人去将躲在地窖裡的宋安帶出來。當宋安鬼哭狼嚎般被宋家的家仆拖出來,宋甯憤怒陰狠的目光從自己的侄子身上掠過,然後投射在李彪李虎二人身上,突然狂笑一聲道:“兩位将軍,這孽子既然被郡王盯上,那顯然是死路一條了。請轉告郡王,我宋某為官數十年,對朝廷對陛下忠誠不二,自當率先遵守律法以正視聽,以為黎民百姓楷模。”
李彪冷冷一笑:“宋大人大義滅親,自是明智。林校尉,帶人犯歸案,本将告辭了!全軍都有,收隊!”
江甯鐵騎營縱馬上前,拔起各自的長槍,轉眼間潮水般退走,在此地沒有留下半點痕迹。
林二率神龍衛将已經暈厥過去的宋安帶走,原本嘈亂的鹽漕官衙因此變得寂寂無聲。所有的衙役等人神色複雜,不敢靠近宋甯父子,遠遠躲在一側。
宋甯沉着臉站在官衙的台階上,雖然他站在那裡寂靜無聲,但他微微有些抖顫的肩頭還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憤怒和波瀾起伏。
“父親……”宋彬小心翼翼地輕輕道。
宋甯沉默着,異樣的沉默。但他身上投射出來的陰狠氣息卻是越來越濃,宋彬有些不适,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宋甯突然冷哼一聲,一字一頓道:“這孔晟夠狠!他這是要向我們宋家動刀子,然後殺雞駭猴!這筆賬,老子會記在心裡,我兒,你去江南軍中告假,入京一趟……”
宋甯壓低聲音伏在宋彬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宋彬臉色狂喜,連連點頭。
宋家在朝中的靠山是誰,宋甯一直秘而不宣。若不是此番孔晟逼迫宋家過甚,想必宋甯還是不會告訴宋彬。經此一事,宋甯意識到,光靠自己的力量已經不足以與孔晟對抗――至少明着對抗不行,有必要動用背後在朝中的人脈關系了。
宋甯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殺機。有些事他可以讓兒子去做,但有些事必須自己親力親為。如今的宋家已經被孔晟逼到了懸崖邊上,交出一個胡作非為的侄子,對宋家來說還動搖不了根基,但下一步若是孔晟有更進一步的行動,宋甯決不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