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宮眉聽着報題,臉色比剛才報她為第三時,還難看。
剛才楚王下殿敬酒,經過她身邊時手指一彈,彈了個蠟丸到她的酒杯内,她當時心中狂喜,趕緊悄悄取出看了,楚王紙條上寫“平藩之策”,她立即明白殿下的意思,這是要提點她了,還有誰比朝夕伴在陛下身側的皇子們更知道陛下的心思呢?
她歡喜得心中似要爆炸,此事不光是殿下提點她這麼簡單,更隐晦的告訴了她,她就是殿下屬意的王妃人選,夢寐以求的願望乍然成真,一瞬間她幾乎要熱淚盈眶。
可是,可是,竟然隻是探花卷!
想着先前天盛帝的話,她似乎有點明白了甯弈的意思,臉色變得慘白。
鳳知微看着她神情,隐約猜出了幾分,嘴角掠出一抹淡淡笑意――華宮眉其實确有幾分見識,竟還沒被歡喜沖昏頭腦,知道隐晦的改了題目換了朝代,這要真按着甯弈的原話寫平藩之策,别說探花得不着,隻怕立刻便要獲罪。
長甯王還沒有露出反意,朝廷和外藩至少表面上還你好我好,平藩隻是天盛帝心中的最大隐秘,如何能在這樣的場合被貿然提出打草驚蛇?一旦有人提出,天盛帝為了表示堂皇光明并安撫長甯藩,隻會重處“心存挑撥,損傷國家柱石與朕之情誼”的華宮眉吧?
如今她用這樣的方式提出這個題目,也算聰明之舉,陛下也可以裝糊塗,再給她一個機會。
鳳知微閑閑的剔指甲,心中隐約覺得,其實自己也上了甯弈當了。
甯弈這人,極善把握他人心理。
他看似将兩個陷阱蠟丸同時抛給她和華宮眉,其用意卻根本不同,對華宮眉,是要拉下她狀元的機會,整倒她;對自己,卻是要自己上位。
華宮眉對他一腔癡戀,又為人自負,肯定會按他的蠟丸作弊來。
但是自己,甯弈知道自己肯定不會乖乖聽話,而且也肯定能想到其中利害,絕對不會用這個題目,不僅不會用,還會因為懷疑他試圖陷害,而反其道行之,損他一損。
她确實忍不住損了他。
引起了天盛帝的注意。
如他所料,如他所願。
鳳知微暗暗咬牙,心想唯楚王與顧小呆難養也!
鼓聲三響,常小姐倒也有幾分才學,立即娓娓而談,除了尋良将調重兵徐圖緩之穩步推進之類的常規打法外,還隐晦的談了談對諸藩的分化之法,麻痹之法,兵力鉗制和換防,朝臣和民心的安定,言下之意就是應早作準備,不妨虛以委蛇,時機一到就雷霆一擊等等,天盛帝不置可否,又拿起華宮眉的答案看了看,點了點頭,示意過關,常小姐籲一口氣坐下。
鳳知微心中卻知道,常氏是沒指望了,常家雖然不是外姓王,卻也是炙手可熱的第一外戚,不是藩王勝似藩王,如今常家小姐當殿答出這番話來,豈不更讓天盛帝心中不安?
果見常貴妃望了侄女一眼,眼神頗有不滿。
接着便是榜眼卷,内侍在報,“求解蓮花鈎箭之法。”
蓮花鈎箭是近年大越新創的一種箭,箭頭内有鈎子,觸及人的體膚後彈開,擴大傷口皿流不止緻人死亡,天盛兵将死于其下者不計其數,這個題目提出來,關切時事,關心将士,果然切中了天盛帝的心思,難怪能得第二。
滿堂一時靜默下來,這個題目可不是随便能答的,甯可出不了風頭也不能胡亂說話,不然一旦被采用,臨上戰場卻無效,禍及的便是千萬将士性命,萬萬玩笑不得。
鳳知微垂着眼,想着前些日子和燕懷石聊天,也曾讨論過蓮花鈎箭,燕懷石提出目前的重甲不利于作戰,海外呂宋國有種韌性極好的蠶絲,紡成絲綢做成内衣,絲綢軟滑能夠勾住箭頭,防止傷害擴大,當時自己說,絲綢内衣可擋箭不是什麼新辦法,而且耗資巨大,朝廷隻怕有心無力,其實還有個辦法可以解決,隻需要大膽嘗試就成,燕懷石問什麼辦法,自己卻沒有回答。
那個辦法,她覺得還沒到時機拿出來。
這道題沒有人敢回答,天盛帝難掩失望,擺擺手示意下一題。
衆人的精神這下全來了,目光炯炯。
“狀元題……”
“我來!”華宮眉傲然站起,挑釁的瞥一眼鳳知微。
鳳知微無辜的沖她一笑,答吧,希望你能答出來。
内侍一眼掃過題目,先是怔了怔,随即噗嗤一笑。
這一笑便知闖了禍,急忙跪下請罪,衆人發出被折磨的歎息聲,赫連铮忍無可忍,大步上前一把奪過紙卷,道:“我看看什麼了不得玩意……”
他的話音突然止住,臉色古怪的變了變,随即大笑,道:“對!對!太對了!”
衆人面面相觑,心想難道這位也要笑得忘記報題?
好在赫連铮一邊笑一邊斜眼瞥着甯弈一邊大聲道:“作為女人,最讨厭的事情是什麼?”
華宮眉怔了怔。
所有人都怔了怔。
誰也沒想到狀元卷竟然是這麼一個近乎于玩笑的題目。
女人最讨厭的事情是什麼?
是出身平凡?
是無貌無才?
是年華老去?
是夫君移情别戀?
是小妾爬上頭來?
是外室的兒女比自己兒女有出息?
是心儀的人突然來訪卻翻遍所有衣櫃發現所有的衣服都不夠漂亮?
是别人穿了自己專門訂購的一模一樣的衣服?化了自己剛剛學來的一模一樣的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