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铮看見她,一瞬間怔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驚豔,随即笑道:“乖乖,看不出你這麼受打扮。”
鳳知微摸摸自己的黃臉垂眉――你瞎了眼麼,沒看見你小姨的“絕俗”容貌?
赫連铮自顧自眉開眼笑,上下打量着鳳知微,他并不覺得黃臉垂眉的鳳知微哪裡不好看,在他眼裡,臉黃?那是光潤如金!垂眉?那是天生壽相!反正不管别人怎麼說,他覺得他的黃臉婆小姨就是有韻味啊有韻味。
“走吧。”赫連铮來牽她。
鳳知微身子一閃,讓開。
“世子,有句話我要說在前頭。”她淡淡道,“此事你先斬後奏,今天為了你我,我不得不以這個身份宮中赴宴,但是醜話說在前頭,這不等于我應了你,更不允許有第二次。”
赫連铮偏頭望着她,笑道:“曉得,曉得,你們中原女子最重名分的,沒見我單子上寫未婚妻麼,我要真是不顧你,早該寫上世子妃。”
“我不喜歡羊肉,更對侍候十個主母沒有興趣。”鳳知微淺笑,“和做草原王的衆多姬妾之一比起來,我甯可做帝京普通人家的主母。”
“也許你可以再進一步折服我,讓我心甘情願破除草原王族慣例,隻要你一個正妃。”赫連铮雙手據膝,目光閃亮的看她,“美人,對我多用點心。”
“大王,可以。”鳳知微一笑,當先行了出去,“等你足夠折服我。”
赫連铮立在當地,回望那女子纖細而決然背影,寶石般的眼眸裡興味更濃――明明這句話聽來似乎狂妄,然而從她口中說來,自有令人不敢輕忽的力度。
她的纖弱身體裡,似有常人難及的浩瀚和剛強,在暗處熠熠閃光。
上了赫連铮安排的馬車,兩個小侍女乖巧的上前侍候,鳳知微吸取教訓,今天沒敢把顧衣衣改裝了帶出來,為此她剝了幾斤小胡桃,以安慰她家衣衣。
顧少爺每天吃很多胡桃,但是都是按批次來的,每次絕對隻吃八個,和他吃肉的習慣一樣,吃完八個,過陣子再吃八個,每天數目,絕對是八的倍數。
鳳知微為了讨好她家顧衣衣,把小胡桃都按數目分好了,一小袋一小袋的挂在顧少爺腰上,以至于青溟書院的學生們隻要聽見胡桃相撞的聲音,就知道輕紗狂魔顧大人來了。
馬車行了半個時辰,在宮門前停下,内宮的宮女來接鳳知微上了小步辇往内宮去,赫連铮将由内侍帶領往外廷去。
馬車還沒停定,赫連铮便急急下馬,快步奔到馬車前伸出手,這一舉動令四面來往的官員内侍都停步望來,不知道是哪家女子讓一向跋扈放縱的世子這麼上心。
車簾掀開,一隻手伸了出來,雪白、纖細、玲珑、如玉如琢,被日光一照精緻似透明,纖長手指上别無裝飾,隻一枚深青色碩大海珠,光芒深沉含蓄,襯得那手更潔白細緻。
“美哉!柔荑!”一位翰林院庶吉士搖頭晃腦歎。
玉手之後,是一截淡藍衣袖,極淡極淡的藍,很少見的顔色,清雅而悠遠,像日光初升後泛着雪色泡沫的平靜海面,沒有多餘的飾帶珠玉裝飾,簡單而高貴。
“美哉!華裳!”一位春申殿學士搖頭晃腦歎。
衆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宮門前有一霎安靜。
幾匹馬飛馳而來,在宮門前停下,都沒人注意。
赫連铮眼眸璀璨,嘴角帶笑,牽過那隻美妙的手,衆人不自覺的發出慨然的歎息。
車内人探出身子來,極纖細玲珑的身形,線條精緻如造型最好的美人觚,和那隻玉手一般不讓人失望。
“美哉!妙姿!”路過的次輔胡大學士駐足,站在翰林院庶吉士和春申殿學士身邊一起搖頭晃腦。
衆人再次發出不明意義歎息。
赫連铮得意洋洋。
美人在赫連铮攙扶下款款下車,衆人看着,覺得似乎步子也特别靈巧輕便,風韻極佳。
然後美人一擡頭。
“啊哦……”
前一聲是驚訝的“啊”,然後發覺失禮,趕緊轉換成敷衍的“哦”。
“悲乎哉!容!”三個潛心追逐美麗事物的老頭,唰一下拂袖而去。
衆人面面相觑。
那麼美的風姿,怎麼小臉淡黃,眉梢微垂,一臉破落戶兒相?
扼腕啊扼腕,浪費啊浪費。
赫連铮絲毫不受影響,依舊仿佛攙了個寶似的,親自扶着鳳知微的袖子,送往宮内便辇處。
鳳知微早已将衆人反應聽在耳中,不過淡淡一笑――世人愚鈍,不辨妍媸,能如赫連铮這般不為皮相所控制,又能有幾人?
隻是剛走了幾步,忽覺身後有種芒刺在背感覺。
她回首,便見不遠處,王袍金冠的甯弈負手而立,正淡淡看來。
他眼光并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落在赫連铮扶着她的手上,那一瞬間鳳知微有點錯覺,好像那目光有點太鋒利了些,刀子似的。
她一回首,甯弈的目光便飄了開去,落在空處,鳳知微笑笑,轉開眼去。
坐了步辇到宮中,先在偏殿學了禮儀,然後随班拜見了常貴妃,貴妃娘娘雍容華貴,容貌端莊,望去也不過四十許的模樣,隻是厚厚妝粉下掩不住眉梢眼角的疲憊,想來要在這宮中把持十餘年不倒,也是件頗耗費精力的事。
“這位是鳳小姐吧?”鳳知微站在最末一個,常貴妃不知怎的就看見了她,含笑招呼她走近來。
鳳知微埋頭哀怨的歎息了一聲,再擡頭擺出一臉溫存的笑,使出今早剛學的最佳禮儀,蓮步姗姗的上去,頓時感覺四周的目光,各含意味的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