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戰燒對方糧草,向來是釜底抽薪好計,卻也是最不容易完成的計劃,雙方将領都知道糧草重要,在糧草運送上使盡計策,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晉思羽尤其擅長此道,天盛打他糧草主意很久,一次也沒成功過。
所以這場各為各餌的伏擊戰看似簡單,其間卻包涵了晉思羽和鳳知微的心思博弈,晉思羽的東路軍糧草在上一次戰役勝利之後,因為被天盛探知所在地,曾傳出從所在的東崗鎮轉移到三坡村,天盛在三坡村伏擊,卻發現轉移過來的不是糧草,而是伏兵,遭此一擊,天盛不敢再輕舉妄動,從此放棄三坡村,然而千斤溝那晚,鳳知微不動聲色,還是直撲三坡村,卻在離三坡村三裡外迅速轉向,撲向東崗鎮和三坡村之間的鳳裡谷口,果然在那裡,堵住了東路軍的糧草。
晉思羽十分震驚鳳知微竟然猜出,他在東崗鎮和三坡村兩地都不是虛招,卻不知鳳知微在來之前,早已研究過他的個性資料和以往所有戰役用兵習慣,知彼知己,百戰不殆,而晉思羽對她,卻全無所知。
從那日開始,鳳知微所領的呼卓騎兵,便開始在北疆大地上和晉思羽展開纏戰,鳳知微充分利用騎兵機動性強的特點,穿插于胡倫草原和格達木山脈腳下,不僅特别針對當初殺了呼卓因爾吉部四千戰士的東路軍,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隊殺一隊,還打劫越軍各斥候和運糧部隊,時不時還夜襲騷擾三路大營,上來就打,殺一陣便走,你追追不上,你回去她又來,這種無賴打法擾得大越大營一日三驚,食不安寝難枕,有時候鳳知微根本不動,隻遠遠在山頭上點幾堆火,将山上的樹木沒事幹搖搖驚起飛鳥,然後她在樹上安睡,遠遠的大越士兵擔心得整晚不敢睡覺。
不過一個月,她便得了個“草原之狐”的稱号,大越士兵聽見魏知這個名字,就搖頭,看見兇悍更勝往常的呼卓騎兵,就腿軟。
晉思羽為此在天盛将領懸賞榜上狠狠添上了魏知這個名字,和主帥淳于鴻并列,黃金萬兩,求魏知人頭。
鳳知微知道,不過一笑而已,頭便在那裡,有本事便拿去。
二世祖們現在都是她手下,自願降職到她騎兵隊裡做個校尉,覺得比在大營裡做個參将要痛快得多。
她轉戰草原一個多月,天盛大營知道她的到來,卻一直沒見到她人,鳳知微打算做出成績,再挾勝而歸,所以一個多月後,才踏入天盛大營。
主帥淳于鴻得知消息十分歡喜,這位失蹤複回的當朝少年名臣,果然在軍事上也展現了超人的天賦,隻率呼卓騎兵,便将氣焰不可一世的大越給絆住,急忙命帳下将領全部去迎接。
那些驕将卻有些不願――再厲害,闖出再大名聲,不過是個沒有軍中身份的文臣,率的也不過是那些草原蠻子,憑什麼要他們這些高級将領去接?
軍需官朱世容更是不滿――這位魏大人人還沒到,就已經命人快馬來辎重庫,拿了長長的單子,要求撥付糧草弓箭皮甲盾牌等物,還指明要最好的――他算什麼東西?這麼挑三揀四的?
人們各懷心思,在大營前站成一排,遠遠看見煙塵漫天,有飛騎動地而來。
仿佛地平線上忽然起了一道黑雲,刹那間便連接天地,那黑雲在眼前略一招展,突然便到了眼前,衆人仰起頭,隻看見無數碗口大的四蹄翻飛,一路激揚着泥土毫不停息,仿佛立刻便要踩到自己頭頂,大驚之下惶然後退便要驚呼,卻聽見一聲清越哨聲。
“嚓。”
起若漫天雷雲,收卻隻是一聲,上萬騎兵齊齊勒馬,動作整齊一毫不差,馬弁撞擊鞍鞯的清越之音遠遠傳出去,竟然也隻有铿锵一聲。
好精絕的騎術!
淳于鴻原本對呼卓騎兵能夠橫掃草原的功績存疑,如今卻不得不信,眼前的呼卓騎兵,分明比原先戰死的那批更為彪悍精銳。
被吓着的将領們此時才反應過來,頓時面皮發紅暗暗惱怒,正要發作兩句,忽覺眼前一亮。
一騎悠悠,上前來。
和整肅精悍,鐵般的騎兵隊不同,來者黑衣黑馬,隻簡單的套了青色皮甲,一條黑色錦帶殺住細細的腰,身姿細瘦而矯健,坐在馬上的姿态明明很閑逸散漫,滿臉笑意似乎也無害,然而那雙水汽氤氲的眼睛,看向誰,誰便覺得心中一冷,像是心被刹那掏出來,浸入了萬年的冰川中。
這就是當初以國士之名震驚天下,最近又以絕殺之鋒名馳草原的“草原之狐”,文臣出身的魏知?
衆人目光又忍不住投向魏知身後的三個二世祖,那幾個令整個帝京都頭痛過的風流浪蕩子,現在俨然軍人形容,寸步不離跟在魏知身後,曾幾何時眉梢眼底萬人不服的驕矜之氣,都化作了此刻沉肅凝重拱衛神态。
淳于鴻目光一跳――殺人易,收服這幾個帝京二世祖難,這位魏知,果然非凡。
想起自己在禹州大營任職的兒子,聽說魏知回來了,立即遞書要求到主營任職,最好撥到呼卓騎兵營,為此也甯願自降一級,淳于鴻也忍不住苦笑了笑。
他滿面誠懇的迎了上去,鳳知微下馬上前,寒暄幾句,直接道:“下官此來,是來請大營撥付裝備的,天氣轉寒,兄弟們還穿着秋衣,軟甲也需要換了,還有武器,轉戰北疆,消耗極快,缺了哪些都不行,請大帥體諒。”
“這個應該,這個應該。”淳于鴻滿口答應,立即傳呼朱世容,半晌朱世容匆匆過來,看也不看鳳知微一眼,隻對淳于鴻滿口打包票,“大帥放心,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