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微眼底浮現一絲冷笑,道:“是。”
天盛帝避開了她的眼光。
鳳知微眼神譏诮――哪來的名單?彭沛真要收授賄賂,怎麼會傻到留下名單?她這麼說,就是為了證實彭沛的罪,并試探天盛帝對于此案的态度,反正她府邸被燒了,一時拿不出名單也是合理的,天盛帝真的有心要查,她也能最終查出牽涉到哪些人,但是如今,天盛帝連叫人去她府中察看一下都沒有,可見将此案捂住的決心,早已下定了。
心中冷笑,面上絲毫不露,繼續道,“微臣存了這份疑惑,對春闱試題便分外上心,暗中對試題的保護做了布置,表面上值夜守衛沒什麼區别,實際上,外松内緊,滴水不漏,尤其微臣不輪值,兩位侍郎也不在的時候,微臣更加小心。”
“試題失竊案發當夜,微臣派遣的暗中護衛便來向微臣禀告,禮部外圍有人行蹤詭秘,似有可疑,微臣不願打草驚蛇,便命護衛們小心注意着。”
“随即微臣府邸便發生了失火,微臣當時心知不妥,想必和那名單有關,不敢随意亂走,便跟去了二殿下的王府。”
“下面的事由草民來說吧。”宗宸突然接口,“草民宗宸,南海人氏,出身南海五泉山,和燕家家主燕懷石頗有交情,燕家主受魏大人之恩甚重,請托草民帶領一批燕家門下護衛保護恩主,事發當夜,草民在禮部圍牆之外看見有人影閃過牆頭,遂一邊嚴密監視一邊禀告本主,大人要草民不必打草驚蛇,見機行事,草民遂一直跟着那黑衣人,看見他開鎖盜走試題,臨走時還将門鎖再鎖好,草民一直跟着他,到了東樓大街西二胡同,發現李長勇正在那裡左右徘徊,心中也便明白了怎麼回事,于是在西二胡同外出手攔截下那盜題者,奪走試題,再擒下李長勇,問出李長勇要做的事後,草民想,不妨将計就計,也好引出此事幕後主使,但是春闱試題事關重大,無論交給誰,将來都可能因為接觸過試題而獲罪,遂尋到早先和魏大人頗有交情,後來因為眼疾退出青溟的田留,請托他為此事假扮一回李長勇,田留為人仗義,一口答應,懷揣試題到了北四胡同附近……後來,果然便被帝京府捉住了。”
天盛帝一直半閉着眼聽着,似在思考這段話有無可疑處,推敲半晌覺得無懈可擊,魏知的應對已經算是用心良苦,連引蛇出洞的人,都細心的安排了個瞎了的田留,再說失察之罪,便是吹毛求疵了。
半晌天盛帝沉着臉問:“那田留如何現今會在你這裡?”
“陛下。”宗宸一笑,“無論是試題盜取,還是後來帝京府抓人,此間時辰銜接得太巧,草民不放心帝京府,怕田留兄弟呆在帝京府或刑部,會吃上皮肉之苦甚至丢命,所以草民一直注意守候,那邊初次過堂後,便将田留兄弟給偷了出來,田兄弟義薄雲天,為了我家大人已經甘冒奇險,不能再讓他有個閃失。”
“你說的盜取試題者,現在何處?”
“草民已經擒下他,這人嘴硬,草民自認為無權代國家法制審問此人,卻也不放心将他交給如今的帝京府和刑部,怕他一不小心死于非命,這人現在在草民處,陛下如果願意,草民可直接将他交給禦林軍。”
堂上吳大學士臉上已經毫無皿色,天盛帝沉吟了一下,冷冷道:“稍後朕會派人前去提此人犯。”
宗宸一笑,一躬退下。
吳大學士顫抖着手去拿茶杯,手幾次擡起又僵硬的落下,他身側胡大學士立即扶住,低笑道:“老吳,你怎麼了?臉色這般難看?哪裡不好?”
吳大學士木木的看他一眼,心裡知道自己這樣不妥,極力想要鎮定些,然而心中一片亂糟糟灼辣辣,沸油煎着似的,哪裡還維持得住體面尊榮?
二皇子臉色黑,倒看不出白來,但是隐約間卻透出青黃之色,放在案下的手指,在無人處一直輕輕顫着。
七皇子折扇半掩着臉,遮住了臉上神情,指間一個繡工精美的扇墜兒,不知怎的掉了幾縷絲穗,他無聲将絲穗收進袖子裡。
斜眼一瞟甯弈,七皇子心中冷哼一聲……陛下今日原本不會出宮,這是他多方打聽确定了的,是誰,讓陛下起意過來聽審?又這麼及時的趕到?
功虧一篑啊……再次。
“陛下。”良久後鳳知微輕輕的,似乎感歎般的道,“有些人為了炮制出這驚天大案,真是煞費苦心,盜禮部,燒魏府,串聯官員,僞造人證,今日他們帶上堂的人證,幾乎個個僞證,如此喪心病狂,令人驚心哪……”
她歎息着,一副自己死不足惜,陛下身邊有這樣的惡毒朝臣卻令人擔憂的模樣。
天盛帝沉然未語。
堂中又恢複了靜默。
和先前的沉凝壓抑的靜默不同,此刻的靜默是森冷而又灼熱的,空氣中有令人顫抖的氣息在流動,像是紫金銅爐裡隔夜的微涼的香灰底下,其實還掩藏着暗紅色的跳躍的火星,隻等着沉灰揚開,轟然濺起――
“彭沛!”
靜默果然于刹那被炸開,天盛帝的怒喝如飓風般刹那響徹大堂!
本就因流皿過多痛得半昏迷,靠着栅欄爬不起身,連後來說了些什麼也不大清楚的彭沛,被這聲震得赫然一個哆嗦,頓時清醒,睜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見天盛帝憤然推案而起,一把抽過身後一個禦林軍侍衛佩戴的長劍,快步奔至,抓在手裡便對他劈頭砍下――
“朕殺了你這喪心病狂的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