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宸霍然收手向後一退,霧氣一散,黑色長袍紅色深衣的男子,容貌僵木的出現在他對面。
赫然是當年常伴于辛子硯身側出入于青溟書院的黑袍男子。
宗宸怔了怔,目光從他全身上下掃過,皺了皺眉,想起鳳知微提過的辛子硯身邊的那個護衛,道:“是你?”
那人不答,衣袍與山風同舞。
辛子硯被這聲響動驚醒,懶懶翻了個身,看見那男子,眯眼認了半天,突然傻笑道:“是老許啊……你不是說要遊曆天下的嘛?遊曆回來了啊?”
那黑袍人看他一眼,過去便要将他拎離崖邊,宗宸手一擡,玉箫一橫。
黑袍人看也不看,五指一蜷如鷹喙,反手便敲玉箫。
宗宸玉箫在手中滴溜溜一轉,光影一晃裡奇異一傾,反敲對方虎口。
那人袍袖一甩身子一轉,及腰之處忽起破空之聲,滿地落葉簌簌驚飛,一枚黑色短刀鬼魅般從落葉中閃現,電射宗宸雙目。
宗宸身子一仰腳尖一踢,半空中踢飛那刀,身子已經借着那刀勢跟着轉了一圈,那刀直沖長空,卻突然一個轉折刺向宗宸背心,這一着來勢突然,宗宸卻像早有準備一樣,很自然的腰背往前一傾,唰一聲刀鋒貼着他背掠過,落入黑袍人手中。
這幾招兔起鹘落,方寸距離之間雖手段小巧卻各自兇險,但看起來總有那麼幾分怪異,兩人的動作都太熟練自然,像是不經考慮便知道下一步來路,像是在很久以前,便已經喂過招。
宗宸站定,神色已經一變,注視着對方緩緩出了口長氣,道:“是你!”
明明一模一樣兩個字,出口語氣截然不同,黑袍人冷冷看了他一眼,還是一言不發,再次伸手去拎辛子硯。
宗宸神色變幻,卻立即再次阻攔,口中冷笑道:“以前的事,我不管,但是這人,你帶不走!”
黑袍人冷哼一聲,突然将辛子硯扔到一邊,手一擡便對着宗宸劈了過去。
宗宸眉間凝霜,似乎也動了真怒,冷笑一聲迎上,兩人瞬間戰在一起,山間上氣流湧動,人影閃爍如穿花,大團大團白色的霧氣被攪動再散開,不住聚了散散了又聚,遠遠望去便如一鍋将要沸騰的湯。
黑袍人掌勢沉雄飛刀如電,宗宸身形輕靈玉箫流麗,一團團逐對成毬的羽毛般的霧氣裡,白光紫光穿插如匹練,夾雜着宗宸不時的低聲喝問。
“你什麼時候轉用飛刀了?”
“你這些年去了哪裡?”
“當年的事,到底怎麼回事?”
但從頭到尾,對方都隻出招,不出聲。
這邊正鬥得起勁,蓦然山崖下一聲長笑,一人興緻勃勃竄上來,目光發亮的嚷:“咋了咋了?打架了打架了?哎呀加我一個。”不由分說便擠進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對黑袍人踢出一腳,随即又對宗宸拍出一掌。
這人打架全沒章法,出手卻快得驚人,唯恐天下不亂的甯大護衛到了。
黑袍人和宗宸都認識他,一看他就大為頭痛,有這人攪合,什麼事都辦不成,兩人對望一眼,齊齊撤手,後退三丈。
甯澄孤零零站在當中,左看看右看看,十分委屈的撇撇嘴,罵:“小家子氣!”
随即他才想起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一邊拍袍子上的灰一邊罵:“這見鬼的山岔路真多!跑錯了山頭!哎呀老辛你沒事吧,我來接你了。”
宗宸歎了口氣,看來甯澄是得了甯弈的囑咐,前來護衛辛子硯,結果粗心跑錯了路,無論如何,甯澄和那人在,他今天是沒法将辛子硯給處理了。
看了一眼沉默的黑衣人,他意興索然準備趕緊離開,目光一轉忽然一怔。
于此同時甯澄也嚷了出來:“老辛呢?”
黑袍人霍然回首,這才看見剛剛自己扔出辛子硯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
三人同時怔在那裡,在崖頂寂寂空風中面面相觑。
辛子硯卻覺得此時甚舒服。
身下溫軟,四面香風,一雙溫柔細膩的手,正用散發着同樣香氣的綢巾,慢慢拭淨他臉上的泥土。
辛子硯眯着眼睛,一把抓住了那手腕,喃喃道:“阿花是你麼?”
那人輕輕一笑,笑聲柔膩婉轉。
辛子硯如被火燙,趕緊放開那手,嫌棄的一拍,道:“我是昏了,阿花有這麼溫柔,你是誰?”
他勉力睜開眼,發現這裡似乎是個山洞,隻是不知怎的自己視線似乎有點問題,怎麼都看不清眼前人,隻隐約感覺到一個黑衣女子從自己身前走開,衣袍明明很寬大,卻神奇的令人感覺到她近乎妖豔的腰線,那般袅袅的行過去,風姿尤物。
換成以前,他會立即兩眼放光的欣賞,此時卻毫無興趣,隻聽見那女子一路向洞裡走,一路笑道:“看不出這風流浪蕩大學士,骨子裡竟然是個情種,哎,今兒要代衆家往日瞧不起他的姐妹們,給他賠罪了。”
洞裡唧唧哝哝一陣笑,卻也有唏噓之聲,洞深處一人緩緩轉過身來,擺了擺手,那些女子立即不再說笑,躬身隐入黑暗中。
辛子硯有點茫然的坐起身來,喃喃道:“我這是入了鬼狐窟了麼……”
“你這麼說也未為不可。”洞深處那人淺淺一笑,她聲音并不清脆,略有沙啞,每個字尾音似乎還有點不準,帶點微微上挑,但卻因此令人更覺風情誘惑,僅憑聲音,便讓人覺得,這是個能把自己缺點都化為魅惑的絕頂尤物。
辛子硯卻隻覺這聲音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