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微挺麻煩啊……”
“是啊,她的……”
甯弈霍然睜眼。
迷蒙了幾日的眸子一瞬間清明如水,眼眸墨如黑夜。
他那樣目光灼灼的看過來,竟看得鳳知微心中一顫。
兩人在狹小的馬車内一躺一坐,對面相視,四面的空氣沉靜下來,聽得見晚歸的飛鳥撲扇着翅膀掠過樹冠的聲音,不知道哪裡的老鸹子,啊啊的叫起來。
半晌甯弈錯開眼,道:“出去。”
鳳知微默不作聲端起水盆,出了馬車,半晌見燕懷石被召到馬車之前,躬身聽了幾句,随即一臉詫色的過來,道:“殿下說要回到後面他的隊伍裡去,叫我們派人護送。”
“你去辦吧。”鳳知微負手身後,望着天際深濃的彤雲,淡淡道,“選最好的護衛去,三百長纓衛去兩百個,殿下這幾日身子不好,沒自保之力,叫他們都小心些。”
“去這麼多,我們這邊一旦有事怎麼辦?”燕懷石有點不安。
“不過就是護送一下,安全送回就回來,擔心什麼。”鳳知微笑,“真要有什麼事兒,這些人再多也不頂用。”
不多時,淳于猛帶着兩百護衛,護送那輛馬車回轉,甯弈始終沒有下車,鳳知微立在夕陽下遙遙看着馬車遠去,心想甯弈定然以為她是故意将他灌成這樣好套話,其實灌酒完全是沒想到他不能喝,其實剛才真的隻是一霎間的念頭……
她苦笑了一下,随便他怎麼想吧,他和她之間的信任本就少得可憐,就算如今打回原點,也不過就是提前一點。
晚霞漫天,照得人眉睫如染金,鳳知微看着那如火的暮色,不知怎的心裡有點不安,便讓車隊提前找宿處。
這裡附近沒驿館,便在一個叫東屯的小鎮找了家客棧歇了,客棧小,卻幹淨,連被褥都是新換的,鳳知微有些詫異,老闆笑着說:“前些日子有好些尊貴客人,嫌小店被褥簡陋,給錢新換的。”
鳳知微有心事,淡淡哦了一聲,老闆獻寶似的從袖子裡摸出一個銀錠,笑道:“小店開到現在,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元寶!”
鳳知微一眼瞥過,又“哦”了一聲,擺手讓他出去,老闆踢踢踏踏走到門口,鳳知微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轉身急速道:“老闆,那元寶再借我看下。”
元寶拿在手裡,上好的九六成色窩絲紋銀,鳳知微将底一翻,“西平”二字赫然其上。
聞了聞,有淡淡魚腥氣。
民間不允許私鑄錢币,但是有一個地方有自己的通用貨币,就是緊靠閩南道的西平道長甯藩,那裡有銀礦,長甯王藩地自主,連銀子都用自己的,相鄰的閩南道,經濟和長甯藩相依相存,這種銀子也通用。
再加上那魚腥氣……
閩南常家來人,出現在帝京到閩南必經之道!
鳳知微拿着銀子的手頓時冰涼。
常家現在的目标是誰?
是即将開辦船舶事務司斷絕他們後路的自己?
還是即将遠赴南線收回南線一地兵權并對常家産生鉗制的甯弈?
甯弈!
二百護衛,孤身在途,酒醉無力,危機在側!
鳳知微霍然立起,幾步奔出房門,翻身上馬,沖向深濃迷離的夜色!
這正是晚飯時辰,護衛們和青溟的學生們在前院吃飯,顧南衣在她的隔壁,先前鳳知微看見他命人送了一桶水進去,估計他正在洗澡,就沒進去呼喚,快步經過他窗側的時候,急急敲了下窗棂,道:“顧兄,請順我們來時的路回頭找我!”
裡面沒有聲音,她也來不及再去探問,快步奔到馬廄,牽了最神駿的一匹馬翻身躍上,一轉頭間忽見院牆之外翻過幾條黑影,随即前院驚呼與桌椅翻倒之聲響起。
她心中一緊,這才知道常家如此大手筆,竟然隔省派出兩撥人,同時刺殺她和甯弈!
一瞬間鳳知微捏着缰繩,掌心發熱――兩處同時遇險,甯弈的儀仗大隊還在後頭,她的護衛分兵兩處實力薄弱,可以說兩處都在危境!
她的隊伍遇襲,她怎可一走了之?
甯弈正逢最虛弱之時遇襲,這事兒還是她造成,她又怎可不管?
猶豫不過一瞬間,随即她目光一閃,仰頭對半空喊了一嗓子。
“青溟那批學生身份貴重,請務必保護,否則我亦難逃罪責,拜托!”
說完撥馬便走,駿馬長嘶奔入夜色,将前院喊殺聲抛在身後。
她知道自己身側一直有隐身護衛,到底隐在哪裡沒有深究過,如今事急從權,赫連铮和姚揚宇他們不能有閃失,隻好拖出來用一用。
至于她自己,顧南衣總會追上來的。
鳳知微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她不知道,就在她離開後,顧南衣從幾百米外的街角拐出來,慢吞吞回客棧――客棧的茅廁搭在靠街一側,挺遠,顧南衣今晚有點瀉肚子,在茅廁蹲了有一會,剛才并沒有在房内洗澡。
他一回來,便聽見前院聲響,正要過去,兩條灰影飛掠而下,在他面前膝蓋點地,疾聲道:“她離開了,留話請您順原路返回,又留話要我們保護這邊隊伍。”
顧南衣皺眉,慢吞吞道:“原路……”
“我們已經派兩人一路跟随保護她,但是那馬是天下神駒,時間長了怕跟不上。”灰衣人面容隐在面罩後,目光炯炯,“但是這邊實力薄弱,對方武功高強,要想保護這邊不受侵害,我們的人不能再撥出去……宗主,您一個人能找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