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窗不遠處花牆外,鳳知微正在茅廁裡掙紮而出,她實在沒料到顧南衣一掌毀茅廁,衣裳還沒有完全系好,手忙腳亂中險些被砸到,被顧南衣拎了出來,急亂中什麼也來不及說,先趕緊收拾自己,而顧南衣拎着她就想走,正在這時聽見甯弈後窗開啟的聲音。
她擡起頭,看見甯弈衣裳半解,攬着衣裳大半解的女子,他的手緊緊按在她不着寸縷的肩頭,她的臉牢牢貼在他敞露的兇膛。
看見他噙一抹淡淡笑意,依稀是當初妓院相遇那般的熟悉風流意蘊,向她懶洋洋招招手,笑道:“魏侍郎,本王新納小妾,十分善解人意,侍候得本王精疲力盡,你既然在,那麼順便進來,幫我們打盆水洗漱一下吧。”
鳳知微的目光,慢慢的擡起。
從上往下。
先是掃到甯弈的手,再落到燕懷瑩的衣裳,再落到兩人腰部。
她那麼毫不動怒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仿佛沒聽見那句十足侮辱和挑釁的話。
甯弈等了一會沒有動靜,眉毛一挑正要說話,忽聽鳳知微慢吞吞道:“為王爺效勞,是下官的榮幸。”
甯弈等了半天,聽得她這一句,眼睫垂了垂,一言不發攬了燕懷瑩就離開窗邊。
燕懷瑩又是羞澀,又是得意,忍不住從甯弈懷中轉了轉臉,對鳳知微露出挑釁笑意。
鳳知微看定她,眼神憐憫,倒看得燕懷瑩怔了怔。
燕懷瑩臉一轉,甯弈便察覺,失明的人有時候感覺更加靈敏,他隐約感應到這女子突然飛揚起來的心緒,眉頭不易察覺的微微一皺。
一轉過身,他啪的拉下窗扇,窗扇一合,他便推開了懷中的燕懷瑩。
燕懷瑩猝不及防,身子一仰正栽在床上,還以為是殿下急不可耐要她,微微嘤咛一聲,便順從的伏在榻上。
她伏在榻上,心跳如擂鼓,畢竟是處子,還是大家出身,并不知道怎麼去以色侍人,隻知道蜷在榻上,手指緊緊抓住錦繡被褥,絲滑的緞子粘住了一掌的汗,她在咚咚的心跳裡屏住呼吸等,豎着耳朵聽,那人卻沉在黑暗裡,一直沒有近前。
隐約中隻聽見他的呼吸,一開始還有些急促,漸漸便轉得悠長。
“砰”一聲巨響,驚得燕懷瑩急忙坐起,回頭一看,門被撞開,鳳知微端着好大一盆水,歪歪斜斜跨進來,那盆着實驚人,她雙手險些環抱不過來,水裝得又滿,潑潑灑灑,連站在門邊不遠處的甯弈,都潑了他一靴子。
“水來了。”鳳知微氣喘籲籲的道,“下官想殿下一定很辛苦,姨娘也一定很辛苦,所以多打了些水,别說洗手,洗澡想來也夠了。”
她抱着大得可以遊泳的水盆,站在門口有點無辜的笑,月光下笑意朗朗。
房内的一切看起來那麼暧昧――被褥淩亂,燈燭未點,男女衣裳半解,空氣裡蕩漾着旖旎濃郁的芍藥香氣。
鳳知微的目光,再次在燕懷瑩撕裂的衣裳上掠過。
甯弈啊甯弈。
你就是愛玩試探人的把戲。
你如果真的碰過這個女子,就應該知道,她為了承歡于你,穿的是一件開領薄衫,是海外那邊的一種時新樣式,好看不好看我不知道,卻很好撕――分開領口直接就脫下了,用得着費那麼大力氣從肩頭撕裂?
還有,你摟人家上半身那麼緊,腿為什麼微微後撤一步?你那放在她肩頭的手,為什麼怎麼看都像是卡而不是摸?
你根本就是很讨厭别人的靠近嘛。
鳳知微摸着隐隐發痛的肚子,想着自己一人擋了海鮮席上吐下瀉還不算,還要被那兩個男人先後折騰,一個天真一個古怪,都不給她省心,可憐她這多愁多病身,怎麼耐得他們這傾國傾城貌哦。
她歎息着,有點無聊的迎上燕懷瑩看過來的眼光,覺得她那件薄裙子古裡古怪的,忍不住一笑。
燕懷瑩張口結舌的看着她的笑容,無法想象這人在這個時候居然在笑,她想過一萬次在得到殿下的寵幸後該如何如何羞辱魏知,現在好像也接近可以羞辱這人的時候――還有什麼比讓他侍候自己更能洩憤的呢,然而當魏知真的端着盆進來的時候,她無法在魏知眸子裡找到任何一絲她所期望的陰霾和憤恨,那樣明潔迥徹的眸子,那樣如水玉通透澈亮的目光,平靜而闊大的射過來,她不自覺的便開始整理撕裂的衣裳,突然覺得自己堕在了塵埃。
甯弈一直沉默不語,細細聽着鳳知微的呼吸,她似乎一直站在那裡,饒有興緻的打量,呼吸是平靜的,不悲不喜,不惱不怒,仿佛從無波瀾,他立在黑暗裡聆聽,用一種平靜的姿态,在寂靜裡,将自己的心思聽在了緩緩墜落的深水裡。
忽然又是一聲響,金屬撞地聲音,大盆落在腳下,水再次濺出來,他躲避不及,另半邊靴子也濕了,随即聽見鳳知微笑道:“下官不善侍候人,真是笨手笨腳,要麼還是姨娘來好了。”
姨娘兩個字有點重,咬在齒間的味道。
甯弈突然緩緩笑了。
還以為你真的厲害到不動如山呢。
這隻城府深藏的小狐狸啊,終于還是有點控制不住了。
他笑得帶點得意,于是那笑意便難得的多了幾分明朗,一點光芒閃耀在眼角,寂靜裡,沉落的心思從墜底的深淵裡緩緩的浮上來。
他“嗯”了一聲,坐了下來,忽然偏了偏臉,冷聲道:“你沒聽見?”
他并沒有看燕懷瑩的方向,燕懷瑩一時沒反應過來,鳳知微笑吟吟的對她伸手一引,指了指那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