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敗皇子如此優渥恩寵,也算異數,朝中因此對這位殿下更加逢迎,晉思羽心情很好,将宮中賞賜全數搬到芍藥屋裡,弄得芍藥姑娘那些屋裡人出來進去都嘴角含笑,眉梢透着喜氣――誰都知道,過了年,芍藥姑娘便要正式收房了。
除夕那天上午,家在浦城的外院侍衛輪班放假,晚上回來值夜,老劉“新婚燕爾”,自然也在休假之列,他回家打了個轉卻又趕了過來,說是兄弟們今天都忙,不如都休息,他前幾天輪休過,現在他在就行了,反正上午王爺也不在,去了城外大營。
侍衛們自然樂意,都歡歡喜喜的離開,前院隻留下老劉帶着一堆小厮看守,老劉把小厮們支使得團團亂轉,一會兒說門樓搭得有點偏一會說地面有紙屑,尤其對一個灑掃小厮态度惡劣,逼着他把一個跨院掃了七遍。
老劉不回家過年,他婆娘佳容也便回了府看看姐妹,貼上假疤進了門,發現繡房裡的人正團團亂轉,便問怎麼回事,繡房大姑姑道:“今早也不知道哪來的一隻瘋野貓,突然蹿進繡房,姑娘們受了驚吓去追打,那貓東奔西竄抓壞了好多衣服,别的也罷了,唯獨王爺今晚要穿的一件秋香色箭袖蟒袍的腰帶被拽壞了,這腰帶繡工繁複,一時半刻是做不好的,眼看就要送進去,這可怎麼是好?”
佳容也怔在了那裡,這是個沒主意的姑娘,隻曉得陪着姑娘們愁眉不展,倒是大姑姑看見她,突然眼前一亮道:“佳容你是新婦,繡工又好,按說你嫁過去,該給你夫君很做了些衣服才是。”
佳容臉上一紅,扭捏半晌道:“是有的……”
“我上次看見你家三虎下值後穿了件秋香色袍子,繡工很是不錯。”大姑姑一拍手道,“是你做的吧?”
佳容點點頭,大姑姑眼前一亮,道:“我記得你最擅長繡零碎東西,那袍子可有腰帶?”
佳容猶豫了一下,那衣服确實是她為老劉做的,很下了一番工夫,領口袖口腰帶都繡得極精緻,老劉穿是穿了,卻說不過是個下人身份,穿得太招眼會惹來禍事,所以沒敢把那精緻腰帶束出去,她自己是個心疼丈夫的想頭,覺得她家老劉儀表堂堂憑什麼就穿不得?但也不想給老劉招禍,也便答應了,把腰帶好好的收在梳妝台裡。
這要送出去,可就拿不回來了,想起自己燈下一針一線為夫君做衣的甜蜜心情,不由有些舍不得。
然而轉眼看大姑姑眼巴巴看着自己,實在不好意思拒絕給人感覺人走茶涼的,隻好勉強點點頭,帶了人回家去取了那腰帶,配起來正合适,大姑姑松一口氣,趕緊命人送了進去。
佳容便要走,她家老劉囑咐她晚上務必要在家,等他回去吃年夜飯,大姑姑卻極力挽留,道:“今晚後院裡放燈唱戲耍把戲,王爺說了,全院的人都可以過來湊個熱鬧,你家老劉反正要值夜,你一個人在家過年多凄惶,不如就留在府裡看看新鮮,說不定你夫妻能站在一處,等于也是一起過年了。”
佳容聽着心動,雖然想着老劉再三囑咐要在家,但實在也不願意一個人守着兩個癡聾老太過年,也便應了。
這邊老劉并不知道佳容留了下來,今晚除了留下幾個人看守城中他那屋子之外,他們所有的力量都已經迅速調動到了浦園到浦城之外的道路沿線,好一路接應。
半下午的時候,名馳大越的頭号戲班子“長春班”進了浦園,好多人去看熱鬧,阮郎中家的小藥童也跑去擠在人群裡,和外院一個灑掃小厮還撞了個滿懷。
後院裡管家指揮着往樹上挂燈謎,書房小厮裘舒自然是得力下手。
老劉在外院轉啊轉,把外院所有的地方都轉了個遍。
因為年節,全城城門已經關閉戒嚴,最近又大雪盈尺,天光亮,道路滑,城門閉,隻要是正常人,都不會趁此時作亂,這将是個安逸的年。
園子裡因此十分放松,歡聲笑語。
時間一點點流過。
天将擦黑的時候,晉思羽回來了,侍衛們各自按部就班,看不出來曾經都偷溜過。
他一回來便直奔吟風軒,門上暖簾被他腳步聲帶起,撥動金鈴一陣亂響,他聲音跳躍着明亮的喜悅,“芍藥兒,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倚着軟枕看書的女子,含笑轉頭過來,道:“難得看你這麼風風火火的,什麼好東西?是八寶琉璃钗呢還是飛鳳翠玉簪,我跟你說,我已經有很多了……”
她突然頓住語聲,眼前一亮。
對面,一身白袍,披着銀狐狐裘的男子,興沖沖舉着一支新綻的梅花,梅花開得極好,褐色枝條遒勁舒展,點綴深紅明豔五瓣梅,花瓣極大,蕊心嫩黃,流絲漫長根根可見,襯着那人雪素錦衣,冠玉容顔,鮮明正如畫中人。
她有一瞬間的失神,随即笑道:“這梅花配你倒比我好看的。”
晉思羽笑一笑,眼神溫存如春水,過來将梅花插了白玉瓶裡,道:“你看這梅花比尋常更豔,這是我們這裡的一種很奇特的梅花,不是年年開花,據說隻有美人出世才會盛開,所以本地人叫它鬥芳花,這花……我看是為你開的。”
“美人……”她笑笑,摸摸額上疤眉心紅,笑道,“你看過這樣的美人?”
晉思羽目光在那條疤上掠過,那疤經過阮郎中妙手調治,已經夠淡得幾乎看不見,發絲一遮,輕易找不着,饒是如此他眼神裡依舊掠過一絲歉意,含笑坐過來,岔開話題,“晚上先吃年夜飯,飯後聽戲,放煙花猜燈謎,你悶了這麼久,今晚得玩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