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身後那人點燃了火折子。
火光照耀着一點爛漫閃爍的銀光,不覺得光亮,隻覺得像流動的詭秘的眼。
金羽衛指揮使。
鳳知微無奈一笑――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位朝廷第一擅長潛伏和僞裝的人,能在這位置盤踞多年,豈是好對付的?隻怕早就發覺了調虎離山之計,一時找不到他們在哪裡,卻又确定他們在莊内,而此時要想出莊,隻有挾持那位極其重要而又沒有武功的長甯藩使者,所以他老人家哪兒也不找,省心省力,在這裡守株待兔來了。
想想真是令人吐皿啊,一路驚魂眼看便要成功,卻在這人手裡折戟沉沙。
身後那人慢慢綻出一絲笑意,今晚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也像因為不常開口,而顯得磨砺般的沙啞。
“我等你們很久了。”
對面,原本看見鳳知微受制,肩頭一緊的甯弈,聽見這句話,反倒平靜了下來,緩緩後退一步,靠在了窗邊。
“閣下是哪路高人?”他道,“看閣下行事,似乎也不願張揚,否則早就通知此間主人了,既然如此,咱們不妨好好談談。”
“聰明人。”金羽衛指揮使格格一笑,“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他沉吟了一下,道:“你們今夜潛入到此,到底是為什麼?說實話,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鳳知微垂下眼……這厮也在撒謊,可惜撒謊的水準還不如二皇子,看他行事口氣,和二皇子果然不是一路,那就是皇帝的人,那麼多少知道點東池的事,就憑她和甯弈去過東池,這位朝廷第一鷹犬,便不會放過他們。
心裡明白,嘴上卻一言不發,以甯弈的智慧,這些事不需要提醒,她也放心的将自己的安全交給他。
“看閣下行事。”甯弈不答反問,盯着金羽衛指揮使,“似乎有些眼熟……臨斷岸,指神京,十三馬蹄動危城……敢問閣下執誰家府邸,開哪扇門?”
金羽衛指揮使眉頭一挑。
别人聽了這段話會莫名其妙,他卻再熟悉不過。
這是整個金羽衛的切口暗号!
金羽衛除了在京總衛,在全國十三道都有分衛,負責各地官場暗中偵緝事務,十三馬蹄動危城就是這個意思,而後面這句,是在問他,屬于哪道的金羽衛?在該道金羽衛中領什麼職務?
金羽衛指揮使一瞬間心念電閃,這種切口暗号,除了内部人士其他人絕不可能知道,按說隻要報出切口就可以給予信任互通身份,但他生性謹慎,有心對切口探知對方身份,卻又擔心有詐,反而洩露自己身份,在裝傻還是探問之間猶豫了一刻,随即冷冰冰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回答我的問題。”
甯弈失望的歎息一聲,向後一退靠在牆上,淡淡道:“沒什麼,既然如此,也沒什麼好說的,閣下的手指,盡可以掐下去了。”
金羽衛指揮使怔了怔,森然道:“我讓人死有很多種方法,你們想選最痛苦的一種?”
“我們想死的方法也有很多種,想不痛就不痛。”甯弈的回答也很絕,看都沒看鳳知微一眼,眼神漠然無情。
鳳知微無奈的歎息一聲,一副不出意料很認命的樣子。
金羽衛指揮使皺起眉頭,倒不是被甯弈的話吓着,卻被甯弈的态度所動搖,金羽衛管理嚴格,執行秘密任務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一旦失敗就是自裁,事敗洩露秘密逃脫者,必會受到組織天南海北的追殺,天下之大無處藏身,而每個金羽衛成員都有把柄或軟肋捏在首領手中,想逃也不敢,組織确實也對每個成員進行了訓練,不管用着用不着,每個成員都擅長用刑和熬刑,懂得在什麼時候讓自己昏過去,以及如何決然不受痛苦的死亡。
他作為金羽衛指揮使,自然聽這話極其熟悉,心中又猶豫了一下――難道這兩人,真的是金羽衛分衛的屬下,潛入山莊執行秘密任務的?
他的動作一直很堅定,眼神也堅定,但是因為心中思索,在鳳知衛咽喉上移動的手指,便輕輕動了動。
甯弈看在眼底,眼光一掠而過,突然笑了笑,道:“閣下一切請便,而我……也隻能從這窗邊翻下去了!”
他說着身子向後一仰,騰空倒翻而起,竟然毫不猶豫要跳下去。
“慢着!”
蓦然一聲低喝,銀光一卷,金羽衛指揮使衣袖飛出,纏住了甯弈的靴子,大力向後一拉,将他扯離窗邊。
甯弈躍出的那一刻,鳳知微心中一緊――雖然知道他是作假,但是甯弈的動作,是實實在在要跳出去,一絲猶豫也沒有,在金羽衛指揮使面前,也不比二皇子,什麼腳尖勾窗的把戲都做不得,假如金羽衛指揮使沒有上當,那就是真的跳出萬丈懸崖,大羅金仙也難救得。
甯弈固然善于拿捏人心,自信掌握得住金羽衛,卻令旁觀的鳳知微,為他的大膽和決然,出了一手的汗。
身子被拉落的甯弈卻沒有喜色,皺眉看着金羽衛指揮使,淡淡道:“閣下不必枉費心思,我……”
“你倒是個人才。”金羽衛指揮使語氣卻已經變了,雖然還是嘶啞冷漠,卻帶了幾分欣賞,打量着甯弈,“組織裡有你這樣的人,值得嘉許。”
這是終于承認自己身份了,甯弈卻沒露出欣喜之色,狐疑的看了金羽衛指揮使一眼,冷冷道:“不要枉費心思詐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金羽衛指揮使眼中贊賞之色更濃,覺得這人忠誠且謹慎,确實是可造之才,起了愛才之心,殺心也淡了許多,微微一笑道:“閃金鱗,向簪纓,廿四明月照人歸,本使執東南長甯府邸,開第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