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甯澄不防她突然會說到這個,他十分提防鳳知微,太了解她的詭計多端,隻是鳳知微說起的這事,确實也是他心中多年疑惑,當初甯弈是炸傷傷及内腑,當地名醫都說不宜寒性藥物治療,他自己獨辟蹊徑,用大寒的玄冰玉鎮住了火毒,為此還偷了師傅的鎮門之寶,後來甯弈火毒轉成寒症,舊病纏綿多年,他心中總在想,是不是自己确實錯了?如今鳳知微說起,他不禁一呆,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切的問:“那你說錯在哪裡?是不是玄冰玉用得不對……”
那個“對”字還沒出口,鳳知微手指突然一彈,一道微光閃過,甯弈腦中一暈,倒下之前怒吼,“你這殺千刀沒良心的女……”
他沒來得及罵完,眼睛一翻,身子一仰,鳳知微擡手扶住他,手勢極快的塞了件東西在他懷中,在他耳邊輕笑道:“喂,别怕,其實你玄冰玉真的沒用錯,不然甯弈早就死了……”
甯澄殘留的一點意識,聽見這句,正好夠他氣暈了……
他一暈,鳳知微也不扶了,手一松甯澄啪嗒栽倒,高台之上甯弈大驚似要站起,腿一軟又坐了回去,一群侍衛趕緊奔上來,将甯澄抱了回去。
看見甯澄沒事,甯弈才松了口氣,看過來的眼光更冷,顧南衣卻看也不看上方一眼,負着鳳知微繼續前行。
人潮海浪般湧過來,刀槍劍戟的明光連綿成巨大的光幕,顧南衣在光幕中遊走來去,像一道跳躍的黑色的閃電穿越鋼鐵的縫隙,劈、粘、踢、挑、起、落……無休無止,以一人之力抗萬軍。
他腰間玉劍已經出手,淡白的劍光尾端劍柄皿紅,真力使到極盛之時,那片皿光暴漲,隐約現出寶塔之形,皿色浮屠帶着呼嘯的厲風和如泣的尖鳴罩向洶湧的人潮,一步傷一人,那片紅白光柱籠罩之處,尋常士兵不是他一合之敵。
有巨杵呼嘯而來,不知是哪位大力士投擲而出,顧南衣輕輕一掠,單足踏上巨樹,隻輕輕一踏,那炮彈一般的沖勢立止,顧南衣玉劍一掄,皿紅月白華光閃過,金杵裂成千萬碎片!
如月光四面迸射。
哎喲聲不斷響起,一些靠得近的侍衛紛紛被碎片擊中。
碎片猶在激射,顧南衣單手一挽,劃出一道圓環的弧線,身前突然生出一個巨大的漩渦,生生不息的無聲轉動,四周的碎片,全數被卷入漩渦中,再瞬間化為齑粉。
遞來的各式武器沒入漩渦,立即消失。
深紅月白的光暈如具有神異摧毀能力的月色,照到哪裡哪裡崩毀。
不過須臾之間,仿佛自人潮之海分波而過,留下重重疊疊暫時失去戰鬥力的翻倒的人群,顧南衣沖出第二層包圍,一擡頭看見對面高聳的宮門,和無數森冷的箭尖。
宮門城頭上巨大的弩機軋軋轉動,城頭上密密麻麻都是弓箭手,滿弦拉弓,一動不動,顧南衣剛剛上前一步,“唰”的一聲,腳前頓時釘上筆直的一排弩箭,離他腳尖隻有一寸距離。
城頭上閃出一人,甲胄在身,面目還很年輕,他怔怔看着城下,表情複雜。
鳳知微也輕輕的“啊”了一聲,低低道:“小姚……”
顧南衣哼了一聲,意思是姚揚宇隻要敢放箭他一樣殺。
姚揚宇怔然立在宮城城門二樓,手指緊緊抓住牆邊,望着底下兩個人。
他今晚接到命令,要留下敢于闖宮的刺客,作為禦林軍統領,這是他的責任,然而先前過來時遇見淳于猛,這位沙場兄弟很古怪的和他說,魏知回來了,你小心些。
他對這句話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魏大人長熙十八年卷入楚王立太子風波,被貶山北,長熙二十年報病故,當時他還痛哭一場,派人前去山北吊祭,結果回報說早已下葬不知葬在何方而作罷,之後時時想起,總不免心中疼痛,覺得這位亦師亦友亦恩人的默默故去,是此生最大遺憾,有時也覺得疑惑,魏知那麼驚才絕豔一個人,怎麼會那般默默無聞的死?
這疑惑到今日終有答案,當他在城樓之上看見顧南衣,看見顧南衣背上的輕弱女子,看見甯澄的神情,突然便明白了一切。
長熙朝無雙國士第一能臣魏知,大成國卷掠天下第一女帝鳳知微。
姚揚宇靜靜看着那對男女,想起青溟書院裡的玩飛球的魏司業和吹哨子的顧大人,想起南海祠堂前倒下的魏知和失明的楚王,想起白頭崖下力戰被擒的魏知和舍身護她的華瓊,想起大越浦城城樓下赫連铮暴跳如雷,他跪倒雪地,而魏知一跳驚心。
突然便濕了眼眶。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的手指,慢慢的縮了回去,眼神裡思潮翻湧,漸漸平靜。
鳳知微一直微笑着,用懷念和欣喜的眼神看着他,此刻突然道:“不好,小姚這人講義氣,要不顧一切放水了,我們先動手,别讓他為難。”
顧南衣瞥她一眼,心想有人放水不是好事?卻也不違拗她的意見,腳尖一點,當先飛起直撲宮門二層。
姚揚宇怔怔看着他撲過來,嘴唇蠕動一下,果然沒有下令放箭。
他身後卻突有人影一閃。
那人出現得極其詭異,就像原地生成,連直撲過來的顧南衣也隻看見一雙手臂突然就抓向了姚揚宇咽喉!
姚揚宇此刻心神都在顧南衣鳳知微身上,哪裡想到後面有人,連躲閃都來不及,顧南衣卻下意識就拍出一掌,打向那偷襲的人。
那人衣袖一揚,輕描淡寫便接下了這一掌,他紋絲不動,指尖已經落在姚揚宇咽喉,顧南衣卻晃了晃,險些掉下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