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要去。”鳳知微假笑着讓開,“必須的。”
“為什麼?”顧少爺做事,需要一個理由。
“因為。”鳳知微扶着他的肩把他向外推,正色道,“你是我的人。”
顧南衣最終拎着韶甯突破重圍而去,留下鳳知微在屋中沉思等他回來,總覺得顧少爺自從太子身亡之後,便似乎有所改變――比如以前,他對她幾乎寸步不離,現在竟然也放心将她留下。
不過真正的禍害還是韶甯,顧南衣一将她拎走,四面的呼哨攻擊聲立即随之而去,鳳知微不擔心顧南衣安全,這裡畢竟是天子腳下,離宮中極近,甯弈一擊不中,定不能追殺到底。
希望韶甯公主吸取這次教訓,以後再不要冒冒失失約會她了。
她摸索着去點燭火,地下的屍體睜大眼沉默躺着,似乎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就成了替罪羊,鳳知微俯首望着他,歎息道:“你出現得太快了……做奸細不是這麼心急的。”
如果不是奸細,怎麼可能那麼及時沖進來?如果不是奸細,為什麼一進來就呼喚韶甯試圖确定她方位?
韶甯沒明白,鳳知微卻是刹那間便想了清楚,天下本就沒有幾個人及得上她的應變。
四面逐漸沉靜,暗室裡皿腥氣無聲無息缭繞了過來,手中的蠟燭冰涼滑膩,摸着像一條蛇――鳳知微突然便覺得這四面的黑暗裡有些讓她不安的東西,沉沉的逼了來。
她記得火石就在榻上的小幾上,去摸的時候卻不見,好在她自己懷裡有火石,嚓一聲,蠟燭燃着。
火光一亮。
一亮間什麼都沒看清,突然便滅了。
鳳知微一驚,伸手去摸蠟燭,根本沒有被點燃的餘熱,仿佛剛才的火光隻是錯覺。
蠟燭似乎突然短了些――有人以極快的劍氣,截斷了點燃的蠟燭?
鳳知微這時倒不敢向門外退了――如果屋裡有人,她轉身逃,等于把後背賣給别人,如果屋外有人,她倒退,也等于将自己送上槍尖。
她抿抿唇,再次點燃蠟燭。
火光一亮,再滅。
一亮又滅間,鳳知微突然将手中蠟燭往身側前方西南方向一抛,随即飛速滑步後移。
砰一聲撞上了東西,卻不是計算之中的門闆,身後似硬實軟,微帶彈性,随即身子一緊,已被緊緊攬住。
那懷抱并不緊窒,她卻絲毫動彈不得,淡淡男子氣息逼來,那人攬她在懷,耳鬓厮磨,氣息拂在耳後,溫軟而濕潤,突然便起了微汗,粘着亂發,簌簌的癢。
鳳知微掙紮不動,立即放棄,手指一轉,一柄匕首無聲無息落下衣袖,滑在掌心。
這是她那天看見甯霁袖中刀而産生的靈感,回去後就在自己袖子裡設計了一個滑鍊的薄葉匕首,手指一拉便可不動聲色落下。
匕首在掌心,手指一彈便可直入對方腰肋要害。
身後那人卻突然低低一聲歎息。
那歎息綿邈悠長,像風掠過瑟瑟枝葉,在葉尖碎了無聲,低至不可聞,卻又仿佛驚雷響在耳側,鳳知微一震,匕首僵在指間,連帶身子也完全僵硬。
一僵間,身後那人已溫柔的伸手過來,極其準确的刁住了她執刀的手掌,近乎把玩的将那薄刀和她纖細的手指一起握在掌心,指腹摩挲着刀面,輕輕一折。
清脆的“咔嗒”一聲,那人輕笑着,手指一彈,斷刀飛出,正堵在先前那個槍眼,将最後一線微光也堵死。
刀飛出,他的手卻不放開,執了她的手指,反反複複摩挲,他的掌心也光華細膩,隻在指側生着一些薄繭,那點堅硬觸着她的柔軟,像細砂紙輕輕的磨過溫軟的心,于細微的癢中生出微痛的涼。
她垂了眼,不言,不動,于驚濤拍岸中漫流回溯,沒有心情體驗這一刻香豔如許――因為他抱着她,指尖卻正按着她兇前大穴。
那人卻好像對自己的溫柔殺手渾然不覺,他微微低頭的姿勢,離她近得不能再近,呼吸相聞氣息相纏,連發絲也無聲的糾結着,垂在一起,拂在她的頰他的頸,綿軟而涼,像此刻心情。
于是他便偏了偏頭。
這一偏便膩着了她的頰邊。
微涼細潤的唇從同樣細膩如玉的頰邊掠過,像猶自青蔥的翠葉掠過珠光粼粼的水面,濺起漣漪層層水紋隐隐,無聲無息蕩漾開去。
兩個人都震了震。
黑暗裡那人似乎定了定,呼吸微促,随即又平靜下來,悄然讓了開去。
如午夜的蜻蜓透明的翅膀,載不動黑暗的沉涼。
鳳知微心底,突然起了淡淡的悲怆,像看見十萬裡江山雄渾壯闊,轉瞬間分崩離柝。
這般旖旎,旖旎至凜冽,長天裡下起深雪,雪地中顫顫一隻落翅蝶。
暗室無聲,心思流轉,直至被一陣雜沓的足音打破。
“魏兄弟!魏兄弟!”是燕懷石的聲音,“你還在嗎?”
鳳知微動了動,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身後那人再次輕笑一聲,突然就手将她一推,鳳知微傾身跌落,有涼而軟的衣袂拂過臉頰,帶着清淺的香氣,她伸出手,那衣袂流泉般從她指間轉瞬即逝。
吱呀一聲,木門開啟,燕懷石站在陽光裡。
鳳知微下意識的回首,幽黯的室内,床榻桌椅沉在淺灰的光霧中,四面傾落着杯盞和沉默的死屍,剛才的一切,仿若一夢。
天氣逐漸熱起來,日光如流火,皇城巍巍,都似被那般酷熱凝在了靜止的時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