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公公又踩了一下,牆壁緩緩合攏,賈公公抹了一把汗,神色驚惶,鳳知微笑道:“今兒個咱們可什麼都沒看見,走吧。”
她這麼說,就是告訴賈公公不會洩露他誤啟機關的事,賈公公心下感激,看了一眼密門已經關閉,趕緊帶着鳳知微又出去。
鳳知微離開大殿前,回身看了一眼那地面,唇角一抹淡淡笑意。
當年甯弈帶她來密殿,開啟機關時看似不動聲色,其實她早已看在眼底,如今可算派上用場。
外面的“刺客”已經驚走,天盛帝也十分疲倦回去休息了,鳳知微回到自己住處,先拆開了金袋子,裡面是一封薄薄的聖旨,她看完,眼神一閃,然後小心收起。
拿着令箭,她思考着如何離開帝京,很明顯,天盛帝的大限就在這一兩日,帝京和洛縣行宮都将陷入大亂,甯弈此時也一定是最忙的時候,要走,就得趁現在!
皇帝掌握着帝京周圍絕大部分兵力,位于帝京和洛縣之間的虎威大營前日已經出動,一半進入帝京一半拱衛行宮,内閣大臣就在行宮外殿辦公,朝夕不離,天盛帝不選擇皇宮作為最後的駕歸之地,大概就是怕自己連遺诏都出不來便暴死吧。
現在不能打草驚蛇,還得等!
鳳知微一夜沒睡,守着燈火靜靜的聽,黑暗裡風聲寥落,遠處湖泊裡蘆葦蕩唰唰作響,像是垂死者斷續悠長的呼吸,那呼吸牽動着整個天下,起落之間,山河崩塌。
這一夜,多少人徹夜不眠?
天快亮的時候,雜沓的腳步聲遠遠傳來,皇帝昨夜昏迷三次,現在召集行宮所有随駕大臣見駕!
鳳知微霍然起身,将身上收拾停當出門,賈公公已經在門外等着,見她低低道:“大妃去見駕吧……”
普天之下,隻有這位自小侍候天盛帝的大太監才知道他每晚睡在哪間殿室,鳳知微跟着他到了後殿沁雲閣,穿過神色緊張惶急的大臣群,發現甯弈甯霁兄弟還沒來。
她進入内室,床上天盛帝一夜之間似乎又枯幹了許多,看來昨晚的驚魂對他傷害很大,真正到了油盡燈枯之地,看見她,老皇目光一亮,伸手模糊的道:“昭兒……來……”
鳳知微聽着他呼喚女兒的名字,心中一痛,想起當年喚着自己的娘,現在在哪裡?
眼前人已将彌留,對娘發的誓言還沒完成,當真就這麼輕輕放過,讓逼死娘的這個涼薄男人,壽終正寝的死?
她靜靜的望着天盛帝,突然冒出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
她走過去,跪在天盛帝榻前,四面的太醫臣子因為皇帝召喚她,都無聲跪到一邊,遠遠讓開。
天盛帝喉間呼呼喘息,伸手來握她的手。
他大限将至,神智已糊,換成往日,他絕不會主動讓任何人靠近三尺之地,更不要說肢體接觸。
鳳知微順從的任他握住手。
天盛帝蠕動着嘴唇,此時在他眼底,鳳知微就是那個從小在他膝頭玩耍的嬌慣女兒,最最貼心的那個,後來雖然因對她失望而冷落,但是臨終之前,他還是想要靠近女兒的芳香柔軟。
不得不說鳳知微和韶甯相似的那張臉,發揮了極大的作用,不然也換不來老皇臨終神智糊塗之後的順利移情。
他聲音極低,鳳知微偏頭将耳朵湊過去,似在認真聆聽。
皇帝的說話已經含糊,隻有幾個勉強辨清的字眼,“昭兒……朕把你賜給……魏……”
他到這時候,竟突然想起來女兒的婚事,想着要在駕崩前成全,可惜那個女子,終究無福等到這一天。
鳳知微心中卻一動。
這等關鍵時刻,皇帝不急着宣示誰是新皇,卻在操心這些小事,是不是因為,新皇早已定下?
眼角一瞥,發現以胡大學士為首的幾個老臣并不在場,心中便有了數。
她跪着,聽得極其認真,随即道:“是,您要見楚王康王,女兒立即去傳。”
天盛帝一口氣頓在咽喉裡,瞪大眼睛看着她,鳳知微望着他,唇角慢慢撇出一抹冰冷的笑。
此刻所有人都跪在門邊,榻前就兩人對視,渾濁迷惑的老眼,對上秋水蒙蒙的森然眼眸。
那抹笑意,像從地府深處萬丈寒冰窟裡浸潤千年,明光閃爍,寒氣迫人。
天盛帝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含糊的咕哝。
鳳知微卻已經輕輕湊過頭去,她的臉微微偏着,含着淚,神情柔和而哀傷,剛才的寒意已經不見,看上去就是一個悲傷着父親即将死去的孝女。
她附在天盛帝耳邊,輕輕道:“陛下,我是鳳知微,卻不是你的女兒,也不是鳳夫人的親生女,我的父親是大成末帝,我的母親,是月宸宮淑妃。”
天盛帝身子蓦然一抽,一瞬間眼睛瞪大,張口欲呼――
“我來,是要搶你家的……江山。”鳳知微淺笑,手指一緊,一股暗勁進入,先封了他的啞穴,随即便要毀了他的經脈。
“陛下……”
蓦然一聲尖呼,一道人影閃電般撞了進來,聲未到人已到,斜肩一撞便撞開了鳳知微最後的殺手。
她撞過來的時候,手肘彎起,掩在手肘下的手指藍芒閃爍,鳳知微要是不管不顧動手,立即便要被她戳中。
鳳知微縮手,身子一讓,來人擡起頭,眼角胭脂深紅斜飛,目光隼利,正是慶妃。
她自從“誣告”鳳知微和甯弈之後,便被天盛帝罰禁足深宮,鳳知微被迫伴駕洛縣,甯弈最近正是最忙的時候,兩人都派出殺手暗殺過慶妃,可這個女人就是像百足之蟲一樣死而不僵,她趁皇帝不在宮中,将自己所有勢力都布置在身側,拼着死了無數手下,保自己活得好好的,那種狠勁兒,就像是無論如何也要活到甯弈鳳知微之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