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受了傷,自然要找機會發洩,滿座簪纓貴族不敢挑釁,但是一個出身暧昧的醜陋瘋女,還是可以欺負欺負的。
“王公公!”鳳知微的坐席因為是伴在赫連铮身側的,靠着十皇子,側面便是内眷們的紗屏,一屏之隔忽有女子昂然站起,呼喚宮中管事太監,“此地氣息濁臭,煩請将我換個席面。”
鳳知微把玩着酒杯,偏頭莞爾看着那神态高傲的女子,嗯,挺美的,大概還是個才女,一看那眉宇間的自負疏離就曉得了,才女都是那個人憎狗厭的神情。
那女子話音剛落,立即又有人站起,重重拂袖,“也請公公将我換個席面,瘋女着實熏人!”
鳳知微再一看,樂了,更好,熟人,秋府三小姐秋玉落,真是難為她,離自己位置還有十萬八千裡呢,咋就能熏到你?還有,你對着我怒,眼角卻瞟着上座方向幹啥呢。
有人打頭,小姐們頓時此起彼伏的冒出來,紛紛向管事太監表示換席面的要求,充分表達了自己的風骨氣節和不屑于瘋女同殿的高貴追求,群情如此洶湧,呼籲如此激越,連家裡大人都拉不住。
秋玉落态度最激烈,表示如果讓這樣的瘋女于金殿之上拜見帝後,對天盛皇朝的尊嚴将是不可挽回的侮辱,她立于場中,眼角也不瞥鳳知微一眼,氣得兇部起伏,波濤洶湧,氣得臉頰通紅,面如桃花,連幾位有了老婆的王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然後被身邊的王妃面帶微笑給掐了。
衆王爺中唯一沒對洶湧桃花秋姐姐多看一眼的就是甯弈,更沒有絲毫被小姐們驚心表演感動震撼的意思,他和隔席的七皇子搭話,從袖子裡小心翼翼掏出一副精美春宮,哥兒倆用酒壺擋着看得目光灼灼,被七王妃發現,桌子底下官司鬧得不可開交。
秋玉落十分失望,人一失望,就容易情緒激動,一激動,就失控,秋小姐一把推開一直解勸的管事太監,推開再三厲聲勒令她坐下的秋夫人,自己動手去搬席面,“你們不換,我自己換。”
能換到哪去呢,每個人的席面都是定好的,不過做番姿态罷了,秋玉落心裡也明白,彎下身将幾案略略擡一擡,準備意思意思,讓楚王殿下看見自己的獨特個性也便算了。
她剛剛彎下身,太監自然要去擋,忽有人擎着酒壺過來,笑道:“别攔,别攔,我也覺得這裡很臭的,每個人身上都幾斤粉,果然熏死人。”随即指揮太監,“去,給這位人重七十斤粉重三十斤首飾重四十斤總重一百五十斤的小姐挪個位子……唔,我看那裡很好,風大,高處,開闊又暢快,看景看人以及被人看都方便……就那了。”
衆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緻爽亭的亭頂……
鳳知微在原座位上舉起酒杯,涼涼笑着火上澆油,“世子,您算數真差,明明是一百四十斤。”
“還有十斤粉刺兒。”赫連铮對着秋玉落額頭上一個被脂粉遮掩住的小得幾乎看不見的痘子舉了舉酒壺,笑道:“敬粉刺兒。”
滿殿寂靜,被漢話都說得不太标準的呼卓世子的刻薄給驚得忘記反應。
被赫連世子擡手就加了幾十斤,又被揭穿心思的秋玉落僵在那裡,羞憤欲死,臉色青灰手指痙攣,不知道該如何動作,赫連铮卻已經抓着酒壺大步晃回去,得意洋洋對鳳知微笑,鳳知微歎口氣,心想怎麼就不給個機會讓自己表現呢?不過赫連兄台的口才居然也是很了得的……
四面安靜,越發顯得秋玉落神色凄惶無措,上座七皇子看着,覺得有些不忍,詢問的望望甯弈,甯弈卻淡淡道:“不知進退的女人,這是什麼場合?她在說誰熏人?我早就聽說京中有些女子笑話呼卓部是草原蠻子,今天居然敢給世子難堪?這話要給父皇聽見,立刻便要怪罪下來。”
七皇子一驚,他管着一半内外廷事務,此事他不能不理,當下給王妃一個眼色,王妃會意,招手喚鳳知微上來。
這是要懷柔慰安,表達皇家對呼卓世子女伴的态度,由此表達對呼卓世子的尊重了,鳳知微無奈,隻好上去,王妃執着她的手,誇了頭發誇衣服,誇了衣服誇手指,就是不誇她的臉。
鳳知微溫良恭儉讓的聽着,心想您誇我臉啊您誇我臉啊您誇我臉啊,您誇得出我的臉我才佩服你――
随即聽見王妃嫣然道:“你的氣色真好,雖然不那麼白,可也黃的均勻。”
鳳知微一個顫抖。
七皇子噗的噴出一口酒。
隔桌的甯弈開始咳嗽。
半晌鳳知微眨眨眼,以最強大的控制力答道:“不如您白得均勻。”
七王妃一個顫抖。
七皇子桌面上酒水噴的暴雨梨花。
甯弈咳得兇猛。
半晌七皇子笑道:“倒是個妙人。”七王妃便拉了鳳知微的手,道:“我倒真是喜歡你,不如就在我身邊坐吧。”
這是擡舉了,鳳知微正要婉拒,忽聽隔桌甯弈淡淡道:“七弟這一桌已經夠擠了,如何塞得下再一個人?倒不如坐來我這裡,反正空着。”
這句話一出口,衆家一直豎着耳朵聽的小姐們愕然相視,簡直不相信自己耳朵,秋玉落失魂落魄一屁股坐下,面色死灰。
衆人盯着鳳知微的眼光,狼似的,不明白這個醜瘋子,不僅得了呼卓世子的歡心,居然還能令雖然風流其實眼高于頂的楚王殿下青眼相加!
她們求楚王一顧而不可得,她竟然得了楚王邀請還擺出那麼難看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