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弈霍然擡頭,盯了金羽衛指揮使半晌,突然搖搖頭道:“還是在詐我,不可能。”
金羽衛指揮使這下可哭笑不得了,他不想說出自己的金羽衛第一人身份,便指了長甯藩的金羽衛分衛,自稱分衛指揮使,不想這小子居然不肯相信。
他歎了口氣,道:“感覺你年紀不大,可參加内選了?我看你不錯,帝京三衛那裡,我到時給你打個招呼。”
甯弈怔了怔,這才露出喜色,金羽衛指揮使說的是金羽衛内部每年的選拔,根據每個衛士當年的業績,選出德才兼備者,赴帝京受獎大比,特别優秀的,有可能便會調回帝京總部,這真正是金羽衛内部才知道的事情,除了本衛的高層,再無人說得出。
他“啊”的一聲,聲音如釋重負,急忙彎身施禮,“見過東南分使大人!”
金羽衛指揮使笑了一下,還是那陰冷的聲調,帶了幾分滿意,卻沒有放開鳳知微,隻擡手道:“起來吧,你是山南道分衛的?”
“是。”甯弈恭聲答,卻不肯多說一句話。
“你是不是因為黃知秋涉嫌在未名縣綠林嘯聚一案中有不法動作,所以冒險進入山莊查探的?”
“大人英明。”甯弈心悅誠服的點頭,卻又有些疑問,“大人是東南分使,怎麼會對我們山南道的案子這麼清楚?”
金羽衛指揮使咳了一聲,開始覺得這小子過于精明,心裡疑惑卻已經慢慢消散,“嗯”了一聲道:“各地高層間信息會互通有無,這個你不必管,你掀開面具來我看看。”
鳳知微心中砰然一跳。
甯弈面具下沒有再易容,就是他自己的臉!
甯弈笑了笑,笑得有點冷,忽然又退後一步。
金羽衛指揮使皺眉,陰冷的盯着他。
“在下現在又有點不敢信大人了。”甯弈大聲道,“大人切口準确,對本衛内部事務也很熟悉,但是規矩上卻一竅不通!真要是本衛中人,應該很清楚,我們這種執行秘密任務的潛行衛,是任何人也不許探問其本來身份面目的!”
他斜眼睨着指揮使,大有你再說一句蠢話我就拔刀相向的模樣,金羽衛指揮使默然,半晌幹幹的笑了笑,道:“倒是我疏忽了。”
手一松,推開鳳知微,他淡淡道:“這下你可信了吧。”
鳳知微捂着咽喉快速退向甯弈,兩人對視一眼,鳳知微眼神綻放笑意,甯弈因為面對金羽衛指揮使,完全的不動聲色――戲還沒演完。
“在下誤會大人,願領罪責!”他倒頭便拜,“隻是還得請大人不要再詢問我等任務内容,大人若想知道,大可發函山南道分衛指揮使大人詢問,卻不應該從我等口中透露,否則我兩人也有罪難逃。”
鳳知微跟着下拜,唇角笑意淡淡,好奸猾的家夥,這便把金羽衛指揮使的話堵死了,避免了被他盤問露出馬腳。
真是将一個忠誠且謹慎的金羽衛成員扮演得惟妙惟肖。
“不問你便是。”金羽衛指揮使盤坐在暗色裡,像一條蟄伏下來圍成一圈的蛇,“山南道有你這麼優秀的子弟,我長甯道也是歡喜的,有機會我會替你上報總部,給你應得的嘉獎。”
“謝大人!”甯弈不卑不亢一拱手,不動聲色轉了話題,“下官不敢問大人所為何來,卻想請大人将長甯使者借我們一用。”
“想挾持長甯使者出山莊是麼?”金羽衛指揮使點點頭,“這個人我有用,不能給你們,你們等下随我出莊便是。”
甯弈鳳知微又對視一眼,有點遺憾沒能将長甯使者拿在手中,老二最重要的計劃不能全盤掌控,但是此刻也貪心不得,隻好應下。
此時晨曦已露,金羽衛指揮使看看天色,道:“我還要在山莊呆一陣子,你們馬上改裝成我的護衛,然後我以派你們出門辦事為名,讓你們出莊,出去後記得在京郊十裡渡那裡等我,我有話要交代你們。”
“是!”
半個時辰後,甯弈和鳳知微,安然的站在了山莊之外,由山莊外院總管殷勤的親自牽過馬送别。
一夜驚險峰回路轉,最後以這種方式被送出來,兩人都覺得既幸運又好笑。
對視一眼各自上馬,鳳知微最後回身看了眼晨曦中美輪美奂層層疊檐的山莊,眼底露出絲譏诮的笑意。
過山莊三裡,甯澄帶着護衛出現,他一直守在山莊入口附近,卻因為山莊之外有陣法,不敢輕易闖入給甯弈帶來麻煩,之後鳳知微山石擊洞,引得莊内紛擾,甯澄心急如焚,想動,沒信号不敢動,直到此刻才定下心來,一看見兩人,便直着眼埋怨,“要出不出的,急死我了,殿下你再不出來我就要闖進去了。”
甯弈淡淡看了甯澄一眼,不理睬――他自從那年冬之後,一直對甯澄就這個态度,不理不睬,你愛跟就跟,不愛跟我也不管你,偏偏甯澄這個天下第一大厚臉皮,一點都不覺得被冷落,也不覺得尴尬,更沒有因此收斂自覺的打算,想埋怨就埋怨,想質問就質問,甯弈視他為無物,他卻很把自己當回事,到哪都樂颠颠的跟着。
鳳知微覺得人活成甯澄這樣子也是很幸福的――粗線條,不會敏感的傷春悲秋,永遠活在自己樂淘淘的人生裡。
再轉過一裡,路邊一株樹上飄下來一個相疊的物體,不請自來的落到鳳知微馬上,馬被壓得沉了沉,鳳知微歎口氣,心想顧知曉這孩子最近實在胖得厲害。
身後那人旁若無人的吃着胡桃,不斷有簌簌的胡桃瓤皮飄落下來,鳳知微聽着那細細碎碎的聲音,隻覺得親切而安心,昨夜一夜驚險起伏,似乎都遠在了天涯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