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朝局人心鬼域,害人不動聲色,若不是冒險去了那一場,隻怕長甯藩和二皇子打到家門口,還未必察覺。
座上天盛帝不置可否“嗯”了一聲,鳳知微觀察他神色,不知道他知道多少――金羽衛指揮使雖然進入了夜宴,二皇子有心巴結,卻又不敢将内情透露太多,那位指揮使知道的未必有自己多。
眼見皇帝“嗯”完之後,随手将茶一擱,屏風後轉出一人來,給天盛帝斟茶,天盛帝看她一眼,神情一怔,大概沒想到她居然沒回避,瞅了瞅鳳知微,卻又不吭氣了,而那人斟着茶水,眼波盈盈的向鳳知微瞟過來,一眼,又一眼。
坐在下首的鳳知微正在喝茶,險些嗆着――難怪剛才總覺得如芒在背令人不安呢,原來有這位在屏風後盯着!
斜對面甯弈淡淡瞥了她一眼,眼神中露出笑意,鳳知微苦笑了下,眼觀鼻鼻觀心的垂下頭去,心中瞬間卻掠過一個主意。
事情議了不多時也便散了,鳳知微走在最後,趁天盛帝一個轉頭,回首向一直目光灼灼看她的韶甯公主一笑。
不等被她一笑笑得魂都飛掉了的韶甯公主有所回應,她快步出門,許明林等在禦書房外,給甯弈見禮,又向鳳知微長長一揖,笑道:“參見忠義侯,侯爺名動天下功勳彪炳,我等僻處山南,也仰慕已久啊。”
是啊,仰慕得恨不得整死我,鳳知微笑嘻嘻回禮,一把執住了老許的手,“許大人太擡舉在下了,其實在下也沒做什麼,也不過就是南海和常家鬥了一場,奉陛下聖旨辦了個船舶司,後來又去邊疆,在草原和大越短兵相接了幾回,哎呀當初那個白頭崖下啊……”
她兩眼發光,拉住了許明林絮絮叨叨,一副終于找到人聽她的豐功偉績的樣子,許明林給她拉住衣袖,走也走不得,駁也駁不得,隻得強忍着,敷衍的打着哈哈聽着,心想這位魏侯爺名震天下,傳言裡無雙國士少年英傑,連二皇子都含糊得很,怎麼今日一見這麼個輕狂德行?
鳳知微這一叨便叨了半刻鐘,許明林心中還有事,想走,偏偏甯弈還在,一直微笑着攏着袖子,饒有興緻的聽,人家親王都沒不耐煩,站在那陪着,他一個三品按察使哪裡敢露出臉色來,隻好苦着臉,不住的“是啊……對的……啊真的嗎?……”
“大越浦城的城牆真高,我當時閉着眼睛心一狠……”身後有細微腳步聲,鳳知微眼角掃到身後突然多了個小太監,立即住口,将許明林袖子一放,笑道,“啊,不早了,在下部中還有事,不敢耽誤許大人,請,請。”随即幹脆利落,四面一躬,看也不看許明林,拔腿就走,那小太監緊緊随在她身後。
許明林唰的一下被她拖着聽了半刻鐘豐功偉績,再唰的一下被她說了一半就扔開,直接愣在了那裡,對這位魏尚書魏侯爺的行事風格實在難以接受,半天後才莫名其妙搖搖頭,咕哝道:“果然是個怪人。”
他想不出鳳知微這舉動的緣由,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原本鳳知微是沒帶從人的,走的時候身後卻多了個小太監。
小太監跟在鳳知微身後,一言不發,抿唇低頭,眼尾掃着前面那人不算寬闊的背影,眼神喜悅。
鳳知微走得很快,始終沒有回頭,韶甯如果能轉到她正面,便能看見魏侯爺臉色其實難看得很。
一直走到正儀門外,各家車馬都在等着,鳳知微突然停步,韶甯險些撞上她後背。
有些怨怪的瞪了鳳知微一眼,韶甯心中卻是歡喜的,心上人剛才遞過來一個眼神,她立刻明白,這是魏知約她想辦法見面了,她立刻去換了衣服改裝出來,果然看見魏知一直在和許明林攀談着等她。
這叫不叫情人之間心有靈犀?
“天陰,舊傷有點腰痛。”鳳知微瞟了一眼自家小厮牽來的馬,道,“回去換輛車子來。”
“魏大人何必令貴屬奔波來去,還要等車?”立即便有官兒來讨好,“不如坐我的車去吧。”
“多謝各位大人,隻是不同路,不太方便,還是算了。”鳳知微微笑拒絕,那邊甯澄卻晃了過來,道:“我家殿下被陛下留在宮中議事,車子一時用不着,魏大人不妨先坐着回去,等會車夫自會趕回來。”
“這個……不大好吧……”鳳知微猶豫,甯澄卻已經命車夫将甯弈那輛親王車駕趕了過來。
“那便卻之不恭了。”鳳知微展顔一笑,帶了韶甯上車,一路駛離正儀門。
馬車裡韶甯又羞又喜,先是坐着不動,等情郎前來溫存,等了半天卻不見動靜,擡眼一看,魏知斜斜倚在車窗前,并沒有看她,神情甯靜若有所思,晨間的細碎的日光被車簾分割成無數水波般的橫影,他的臉沉在水影背後,看起來氣韻靜谧而清逸。
韶甯癡癡的看着那張臉,想着這樣的皎皎少年郎終于要屬于自己,心蕩神搖裡歡喜得似要溢出淚來,沉浸在愛情中,并和情郎有過魚水之歡的女子,都比往日細膩溫存,她不想大聲驚擾了情郎思索,小心翼翼的靠過去。
膝蓋碰着膝蓋,她一陣過電般的顫栗,鳳知微的膝蓋卻下意識一讓,韶甯一怔,鳳知微反應過來,停住。
随即她掩飾的一笑,溫和的道:“委屈公主了,要改裝随我出來。”
“沒什麼。”韶甯容光煥發,“我正想出宮轉轉呢。”
“皇廟選址已經定了,但我還是想公主親自看一眼,畢竟這是您日後要住一陣子的地方。”鳳知微和聲道,“隻是想着陛下未必允許,不得已便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