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微沉吟了一下,正要說話,顧南衣突然輕咳一聲,鳳知微擡眼,兩人目光在暗室中相撞,這算第一次顧少爺主動給她暗示要表達自己的意見,鳳知微笑了笑,用眼神安撫了少爺,随即對呂瑞道,“知曉是長熙十三年秋,我在南海豐州碼頭撿到的,當時豐州碼頭暴亂,知曉被護在一處盆下,其上卧着個女子,大約是為護她而死,我原以為那便是知曉母親,如今看來,難道不是?”
呂瑞聽着,眼睛一亮,急急站起問:“令愛身上可有長命鎖等證明生辰或身份的物件?”
鳳知微坦然笑道:“沒有。”
呂瑞怔了怔,狐疑的道:“沒有?真的沒有?”
“呂大人不知道當時情境。”鳳知微道,“豐州碼頭亂得厲害,不少常家惡徒流竄來去,那女子死在碼頭一角,身子已經被人翻動過,想必就算帶了些值錢物事,都已經被打劫一空。”
呂瑞怔怔坐下來,皺皺眉,神情猶疑。
鳳知微看着他臉上表情,突然笑道:“呂大人難道猜疑你們宮中那位陛下不是真身?難道懷疑我家知曉才是?那可真是荒唐,别的不說,這男女之分可是再明顯不過,密妃生的,可是位皇子。”
“皇子皇女,誰知道呢?”呂瑞冷笑一聲,“孩子落草便失蹤,殿中侍候的人大多死去,到底是男是女,隻怕隻有密妃和那一兩個權勢滔天的人才清楚,魏侯你是天盛能臣,你應該知道,在當時那種情形下,密妃生的隻能是皇子,不是皇子,也得是皇子。”
“那又何以牽連到知曉?我家知曉的收養經曆,天盛朝中都未必知道,大司馬從何而知?”
“這事還得從密妃的出身說起。”呂瑞道,“密妃出身西涼北境昂山,那裡緊鄰天盛閩南十萬大山,最多神秘種族,密妃家族世代居于昂山之内,不與外人交往,秉承最古老的家規族規,家族中人性格行事和常人迥異,甚至還擁有一套自己的從上古流傳下來的文字,密妃是那個家族的小女兒,自小厭倦了家族陳腐累贅的規矩,一心想要飛出大山,後來機緣巧合,得人相助,果真逃離昂山,她厭倦孤寂清冷數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喜歡熱鬧和争鬥,所以來京以後,正逢宮中選秀女,她趁一個秀女坐轎入宮的時候,鑽進轎中打昏她,換了她的衣服,趁轎夫打尖休息把她推出轎,自己就這麼頂替了進去,那秀女本就不願入宮,這番因禍得福,居然沒有聲張,偷偷回了老家,密妃因此入宮,從宮女一直做到妃,她在宮中打磨多年,知道在宮中,最要緊的就是保密二字,很多事如果保住秘密,便保住了性命,所以她宮中傳遞消息,便用她家族的那套上古文字,隻有她最親信的宮人和……我知道,密妃瘋後,她最親信的大宮人綠芙失蹤,而密妃瘋得每日亂畫亂寫,沒人認得那是什麼字,攝政王有次拿了張古字帖,說要請教我一些古文字,我當時一眼認出,那是密妃的字,寫的是綠芙,極西之西。”
西涼極西之西,便是天盛。
“我看見密妃的字,心知定然有疑,先是在西涼西境尋找綠芙無果,後來便想,西境之西,那是天盛,攝政王勢力遍及西涼,也許密妃覺得,隻有逃離西涼才有生路,當時我還不知道皇子落草便失蹤的事,隻想着先找到綠芙再說,便悄悄派人潛入天盛,從閩南一路找過去,後來便在南海豐州附近,發現了綠芙留下的記号,用的也是那種絕版字,我的人把字拓印下來帶回去,綠芙寫的是:我帶小主子到了南海。”
鳳知微默然不語,呂瑞瞟了一眼她道:“我們後來找到了綠芙下葬的地方,确認了她的屍體,但是她口中的小主子卻不見了,我們想過南海有專門的善堂,也曾去善堂找過,但是都不對,直到前不久,我才得到消息,魏侯身邊那位養女,年齡和小主子很相似,魏侯收養她的地方,正是綠芙失蹤的地方,在下心中對此存疑已久,但是以你我身份,遠隔一國,輕易實在難見,好在正逢攝政王壽辰,總算得拜見魏侯真面。”
鳳知微聽着最後一句,恍然大悟,心想難怪攝政王壽辰想起來相邀天盛,大概有你的促成之功吧?西涼一邀請,天盛這邊派使臣,不是我這個去過南海,又能言善辯的禮部尚書,還能是誰?
一時心中頗有些牙癢,臉上卻笑吟吟,道:“天下年齡相近的孩子很多,實在不能以此為大司馬尋主依據吧?”
“年紀,地點,還有……”呂瑞道,“性格。”
“哦?”鳳知微挑起眉。
“密妃那個家族,是存續數百年的大家族,據說先祖還早在大成之前,是當年大瀚神武大将軍的後代,神武大将軍是大瀚開國重臣,第一代瀚皇的愛将,桀骜忠誠天下第一,據傳他身上有一半狼人皿液,也有說他喝狼奶長大,總之性格迥異常人,瀚皇駕崩後,大将軍歸隐深山,稱甯可與狼為伍,也不親近世人,自此代代不曾出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家族的人,性格都特别的偏執冷淡,無畏死亡,我曾派人以各種身份,搜集令愛的相關舉動,越看,越覺得那真像密妃的孩子……”
鳳知微垂下眼,含笑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大司馬的想法很好,可惜沒有證明,這事便萬萬不能拿出來求證,貴國的皇帝已經穩穩的坐在皇位上,我的女兒,自然不必要參合這渾水。”
“知曉才是西涼女皇,不是麼?”呂瑞灼灼的注視着她,“她的皇位被他人竊奪,她這個正主倒被迫流亡他國,如今還要去侍奉鵲巢鸠占者,她的母親被他人暗害,至今身陷深宮,裝瘋求存,她難道就不該把自己失去的東西,都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