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聽見腳步聲,回頭一看,康王甯霁正攙着他的世子過來,身後還跟着幾個老臣。
“陛下,陛下,您看看,您看看。”慶妃歡喜的搶了出去,一把抱過甯霁手邊的孩子,抱到天盛帝榻前,“因為有人欲圖謀害臣妾和臣妾的孩子,所以臣妾把孩子寄養在康王那裡,假托是康王的次子……您看看他的眉眼,這鼻子,這嘴,這臉……是您的兒子啊!”
那孩子惶然的瞪着眼睛不知所措,眉目神情間确實有幾分相似天盛帝,天盛帝盯着那孩子,眼神光芒波動,伸手緩緩要去摸他的臉。
慶妃趕緊将那孩子往前推,将他的臉湊到天盛帝手下,似哭似笑的道:“陛下……陛下……他真真切切是您的兒子……您若不信,也可以來一場滴皿認親的……”
聽見這幾個字,天盛帝突然臉色大變,蒼白的臉色瞬間轉成慘青,眉宇間泛出死黑之色,眼睛直直往上插,一副要厥過去的樣子。
慶妃沒想到這句話他反應這麼大,也沒想到皇帝已經不能說話,天盛帝的臉色讓她心中重重一沉,趕緊回頭招呼甯霁,道:“康王,你說話呀,你告訴陛下,這孩子是你代我養育的,快說呀!”
甯霁靜靜的看着她,半晌上前一步,在她耳側輕輕道:“娘娘,當日你說皇族子弟凋零,希望我幫你保全陛下一線皿脈,你說你唯一的想頭就是留下這個孩子的命,你說六哥知道幼弟存在絕不會讓他活,你發誓隻要我不對任何人說起他身世保他一命,你們母子永不觊觎皇權――你今日是在做什麼?”
慶妃在他目光下縮了縮,随即笑了笑,也輕聲道:“本宮的誓言自然有效,康王您不必多心,本宮何德何能,敢于和楚王殿下争位?本宮隻是不想陛下直到駕崩都不知道淇兒存在,不想淇兒連親生父親最後一面都不能相送,親明明近在咫尺,卻親生父子終生不能相認,這何其殘忍?殿下您忍心?”
她跪前一步,死死扒住甯霁的臂,眼淚已經說流就流了下來,“殿下,您最慈和善良不過,這些年看着兄弟一個個橫死,您心裡也不好受是不?……公主如今也去了……這最後一個幼弟,您好歹得看顧些……”
她仰起的臉梨花帶雨,一枝紅豔露凝香,兼具女子成熟風韻和少女嬌媚風情的容顔楚楚,眼神掠過去便勾得人心一軟,甯霁紅了臉,連忙捋下她的手避到一邊,當日他也是在慶妃這樣的哭求之下心軟,做了背叛六哥的事,他想的是護住這孩子性命,卻從不想影響六哥的大業,他善良,卻不是笨人,慶妃要做的事,如何看不出?
慶妃看他神色,心中越冷,她當初用韶甯的孩子扮成自己的新生子,再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甯霁,實在是左思右想的結果,放眼宮中朝局,實在無人可以托付,甯弈勢力龐大,她能保護好自己便不錯,如何還能護住幼小的孩子?而最危險的地方,其實才最安全,甯弈便是想遍全天下,也絕想不到,她的孩子沒有死,養在了他最愛重的弟弟膝下!
而甯霁雖然和甯弈交情極好,但甯弈出于對這個弟弟的保護,并不讓他接觸朝争風雨,也沒有吸納他入楚王派系,所以甯霁和甯弈往來并不多,他從無心機淡泊無争,為人也善良厚道,她以甯氏兄弟凋零為由打動甯霁,果然得他一諾千金,将她的孩子,假托自己世子養在王府,将來揭開時,有甯霁證明,也比任何人有力,保不準還能刺激甯弈失去方寸,她自認為這計劃很好,事實證明,她确實做得很對。
然而今天,有些事似乎已經脫離她的掌控了。
“康王……”她試圖再去拉甯霁的手臂,甯霁閃身避開。
“娘娘,如果您真的願意遵從您當日誓言。”甯霁道,“請您立即現在離開,然後我自然會對父皇說出我該說的話。”
慶妃呆了一呆。
要她離開?
她離開,孩子那麼小,甯霁又是幫甯弈的,誰來趁熱打鐵,讓皇帝最後一刻改掉繼承人?
别人也許認為最後一刻修改遺诏很荒唐,她卻很清楚這可能性很大,老皇對兒子們都不滿意,雖然屬意甯弈,卻始終因為一個噩夢般的預言而猶豫不已,她聽過他的夢話,隐約猜着了大概,當初她偷偷傳出皇帝病重消息給七皇子,天盛帝明明知道卻裝作不知,她就知道,老皇心裡并沒有決斷,他甯可拿這帝京做戰場,讓兒子們一決勝負,就算遺诏是甯弈接位,如果他沒這本事坐穩帝位,天盛帝也不介意老七搶去。
當沒有好的抉擇的時候,誰赢,誰拿江山!
所以在皇帝内心裡,是很希望有新的選擇的,而她,也相信她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她聰明敏銳,又沒有強大的娘家背景,由她做了太後輔佐幼帝,比江山交給背負着不祥預言的甯弈和母族勢力不小的七皇子,都要妥當!
不,她不能走,她一直等的就是此刻,怎麼能功虧一篑?
“殿下您是要害死我嗎……”她哀求的看着甯霁,眼淚漣漣,“您應該知道……我出了這個門……就是一個死字……”
她委頓在地,哀哀痛哭,牽着甯霁的袍角不放,嬌弱如蒙塵的花。
榻上天盛帝臉色泛出回光返照的紅,瞪着地上的人,手指哆嗦着拍打着榻邊。
甯霁臉色漲紅,想走走不掉,想拉開慶妃,她的衣袖滑了下去,摸到哪裡都一片滑膩,吓得他趕緊縮手,半晌咬牙跺腳道:“好,我便為你說一句,然後你立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