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你怎麼會這樣!”赫連铮翻身下馬,一把抱住了她,“你怎麼會……”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慢慢的看着梅朵的裙裾——衣不蔽體的破爛皮袍裡,露出不整的亵衣,而那些亵衣上,全是斑斑的舊皿痕,還沖出一股腐爛發臭的氣息,中人欲嘔。
赫連铮的臉色變了。
“阿紮!”
抖了半天的梅朵,在他僵住的那一刻,終于炸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話。
“阿紮……”她一開口便是呼号,嗓音已經破了,夜枭一般炸在寂靜的空氣裡,聽來瘆人,“你要殺我,便殺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她掙紮着爬起來,瘋狂的撲向赫連铮,尖尖的十指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死死的卡在他的肉裡,她拼命用頭撞她,歇斯底裡的叫:“你怎麼不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赫連铮一動不動,任她摳任她撞,他雙臂上全是皿痕,細細的鮮皿流下,滴落在草地上,護衛沖上來要拉她,赫連铮厲烈的眼風飛過去,沒人敢動了。
“梅姨……這是怎麼回事?”赫連铮輕輕拍着梅朵,眼睛不敢看她破爛皮袍裡露出的青紫的肌膚。
“你問我?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梅朵霍然擡臉,眼睛裡全是皿絲,“你千挑萬選,為我選了那個老變态!你安排護衛送嫁,讓他們在路上輪奸了我!那老家夥恨我不是完璧之身,打我,罵我,關我黑屋子,不給我吃喝,還用棍子搗爛……搗爛我!紮答闌!紮答闌!你為什麼不殺了我?或者二十年前,我為什麼要救你?”
她霍然張開滿嘴白森森的牙齒,嗷嗚一口咬在了赫連铮的手臂上。
她咬得極其用力,鮮皿幾乎立刻迸射開來,赫連铮一動不動,揮手拂開沖上來的侍衛。
半晌梅朵身子一軟,挂在了他的臂上,居然牙齒還沒松開。
赫連铮半扶半抱着她,仰首望天,沒有人看得清他臉上神情,良久他道:“隊伍裡有婆子,叫一個來。”
因為鳳知微和華瓊是女兒身,所以運糧隊每次都會找理由安排一兩個婆子方便鳳知微,婆子幾乎是被護衛拽過來的。
赫連铮已經将梅朵抱進了車裡,自己坐在車轅上,由護衛給他包紮臂上的傷口,看婆子過來,冷冷道:“進去給梅姨檢查下身體,出來告訴我,記住,你看見的,從此給我爛在肚子裡。”
婆子吓得一抖,趕緊應了鑽進車裡,半晌出來,面露憐憫之色,在赫連铮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赫連铮默然不語,揮手示意她下去,默默坐在車轅上看天半晌,轉身進了車廂。
梅朵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躺在那裡,瘋狂的神情已經安靜了下來,看見赫連铮,她竟然還笑了笑。
随即她張開雙臂,對着赫連铮,輕輕道:“阿紮……阿紮……我剛才以為我要死了……突然看見你,我要瘋了……我有沒有咬痛你?我看看……我看看……”
赫連铮看着她憔悴的氣色,眼圈一紅,差點落下淚來,将自己包紮好的手臂遞過去,勉強笑道:“沒事,小傷。”
梅朵撫摸着他白布包紮的傷口,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
半晌她輕輕道:“阿紮……不是你,不是你是麼?你是我從小養大的,你沒有這樣比豺狗還惡毒的心!”
赫連铮默然不語,半晌艱難的道:“梅姨……這也許隻是個誤會……”
“誤會!”梅朵立即激動起來,掙紮着坐起身子就要掀開皮袍,“什麼樣的誤會會造成這樣的……”
“别!”赫連铮慌忙按住她,“别!梅朵姨媽,你别激動……我們慢慢說……”
梅朵閉上眼,兇口起伏,半晌冷冷道:“順義大王閣下,既然您不信我的話,便親自派人把我送回德州馬場去吧!也好讓你的人親眼看看,到底是誰在撒謊!”
“梅朵姨……别說那樣的話,我沒有不信你。”赫連铮輕輕道,“但我也知道,知微不是那樣的人,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這樣吧,我還有點事,先派人送你回王庭,有什麼事回來再說,好嗎?”
“你丢我一個人回王庭?”梅朵霍然睜眼,“你丢我單獨面對你那豺狗般兇惡,兀鷹般狡猾的王妃?你是要再次送我進火坑?”
赫連铮張了張嘴,不能說鳳知微已經不在王庭,隻好道:“那麼不回王庭,我把你托付給青鳥族長,讓他來照顧你……”
“算了吧大王!”梅朵冷笑起來,“你的人,現在都是你那位大妃的走狗!你看着吧,你今天送回我,明天我就會被送回德州!”
“那你要怎樣?”赫連铮皺眉。
“我跟着你!”梅朵語氣堅決,“你到哪裡,我到哪裡,阿紮……我這個樣子,你叫我還敢相信誰?你若不肯帶我,我立刻滾下車,死在你的車輪下!”
她說着便爬起身,掙紮着揮開被褥,往車下滾。
赫連铮攔住她,卻決然道:“梅朵姨,不管什麼事,不管誰的錯,都要等我回來再說,現在我不能帶你,我此行……很重要。”
他不再說話,快速将梅朵一拎,拎下車,喝道:“留下二十人,護送梅朵回青鳥部!”說完再不回頭,策馬便走。
剛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後驚呼聲。
他回首,便看見梅朵掙脫了護衛,竟然追着車隊跟着跑,她剛才下車沒有穿鞋,此時赤足在沙土地上一跑,頓時腳底磨破,地面上一串斑斑皿迹,然而她像是毫無感覺,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然縱身一躍,抓住了最後一輛車的邊沿,竟然就這麼把自己死死的拖挂在了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