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弈也不争辯,很爽快的一幹三杯,杯底亮出衆皇子一陣喝彩,鳳知微也在笑,心底卻泛上一絲狐疑。
他在自己府中,這麼痛快喝酒,真是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酒令一場場遞下去,各有勝負,幾位皇子都有了幾分醉意,幾人似乎極有默契,朝政諸事一概不談,似乎就是來鳳知微府中喝酒玩樂的。
甯弈喝得并不算多,卻有些不勝酒力,下巴懶懶擱在交疊的雙手上,玉白的臉頰染了酡紅,烏發流水般披瀉,襯着那迷離醉眼,像曼陀羅氤氲着花瓣,開在霧氣隐隐的夜色裡。
那般慵懶神情,不同平日高華清雅,令人砰然心動而不敢正視。
正好酒杯順水,流到他面前,他也不起身,勾勾手指,酒杯淋漓着水流落入他掌中,卻似乎使力不穩,眼看着飛到半空,卻在鳳知微面前一歪。
鳳知微下意識伸手去扶,酒杯落入掌中,還沒來得及遞給甯弈,他突然湊過頭來,就着她掌心,埋首喝完了那杯酒。
順滑如錦的烏發落下來,連同他濕潤溫軟的唇,一同輕輕拂過她掌心,似春雨刹那濕了江南岸,天地一色郁郁蔥蔥。
鳳知微于刹那間僵了僵。
他俯首于她掌心,華豔清涼的氣息連同酒液的醇厚甜香一起蒸騰,交織成一種暧昧而旖旎的韻思,那杯酒被他喝得很慢很悠長,呼吸噴在掌間,簌簌的癢,掌心濕濕的,不知道是他滴落的酒液,還是自己突然沁出的汗……
鳳知微按捺住自己,努力不讓眼神有任何一絲波動,笑道:“王爺酒深了……”伸手去扶杯,試圖推開他。
甯弈手一拂,酒杯嗆啷落地,清脆金杯敲擊聲中他昵聲道:“該我接了……暗室雪頸櫻桃紅……”
轟然一聲,鳳知微燒着了。
“哎呀真是醉了……”甯弈吟完了那句,身子一傾,便倒在她肩上,笑道,“魏府有地方給咱這個醉鬼睡吧?來來,陪我一起……”
他挽着她,整個人靠在她身上,手指好巧不巧的,正正落在她領口,看他那手勢,隻要手指一探一勾,她就真的“白日雪頸櫻桃紅”了。
鳳知微無奈,望了望亭子頂,愛喝酒的顧少爺還在上面痛飲,就算此時奔下來也來不及了。
她咬咬牙,撐起甯弈沉重的身子,向衆人告個罪,親自去安排醉酒的楚王休憩。
那人倒在她懷中,堅決不肯自己用力,她用胳膊撐着,半抱半拖着他“一起去睡”,拖出好遠還隐約聽見二皇子遠遠的嚷:“老六這最後一句對得不好,哪有冷熱?罰酒,罰酒!”
轉過假山,四周無人,鳳知微笑一笑,道:“殿下,戲演完了沒?”
甯弈擡起頭來,眼神迷蒙,淡淡酒氣拂在她頸側,語聲呢喃:“哦?”
不待鳳知微回答,他伸臂攬着她,在她耳邊低笑:“就許你演,不許我演?哎……千谷醇真是性烈,暈得厲害……”
鳳知微狐疑的看着他,這人迷離生暈的模樣,還真像是醉了酒,難道自己多心了?
扶着甯弈進了東跨院的一間客房,鳳知微心中有氣,将他往床上一扔,轉身就走。
步子卻沒邁得動,床上那人突然伸腿一勾,鳳知微不由自主向後一仰栽倒,正倒在他身上,底下那人唉喲一聲,卻帶着笑意。
鳳知微立即便要跳起,眼前一暈身子一轉,已經被甯弈翻了過來,禁锢在他兇前,和他面面相對。
鼻尖相抵呼吸想聞,彼此的唇都近在咫尺,極其暧昧而親昵的姿勢。
鳳知微試圖掙紮,甯弈臂膀卻如鐵鑄不動一分,鳳知微橫肘一抵,肘間緊緊抵在甯弈兇前,甯弈“嘶”一聲呼痛,低低道:“好狠……”
随即又道:“你向來都這麼狠……”
這一句低回輕軟,不同于他平日三分邪氣三分冷凝,終究是有了幾分酒意,朦胧淺醺沖淡了彼此之間的敵意和心結,他擁着她的臂膀漸漸多了幾分柔軟,她橫肘相抵的力量也松了幾分,卻努力偏過臉去,不讓自己不小心和他口唇相觸。
“難得能醉一次。”聽得他聲音宛若發自兇腔,帶着微微震動和低沉,“居然是在你府裡……就是不知道,能給我醉多久……”
鳳知微心中一動,隻覺得這句話似乎另有深意,然而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身下那人卻似乎并沒打算和她交談,自顧自低低道:“等下還要去刑部……呼卓部王世子屬下打死了人……”
他聲音漸低,鳳知微低頭一看,居然睡熟了。
鳳知微大喜,趕緊爬起,整理自己衣服時一低頭,卻見甯弈橫卧榻上,衣襟半解,烏發散落在雪色肌膚上,不同于平日清雅,多了種媚人的清麗,不由呆了一呆,急忙将目光轉開。
她跨出門去,想了想,将門鎖上,甯弈帶來的随從還在前院,她召來自己府中的護衛守在屋外。
王爺們此時都在,她可不能讓甯弈在她府中出事。
轉過回廊,她突然停住了腳步。
四面風中,似乎有一些細微的聲響。
衣袂帶風的聲音,腳步輕捷掠過屋瓦的聲音,快速飛馳的聲音。
鳳知微凝眉站在長廊之中,心想府裡來了些什麼人?聽聲音都是高手,又想自己身邊那些人,為什麼沒有動靜?
自從太子逆案之後,她便發覺,自己身邊似乎隐約有人暗中保護,隻是一直沒有現身,這也是後來顧南衣不再時刻跟随着她的原因,但是他不說,鳳知微也沒問,現在府中明顯有異常,自己這批隐形保護者卻沒反應,難道……那動靜要針對的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