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其實很簡單,隻是不能去救而已。
隐約聽得樓頭太子厲笑,音如利刃,“父皇呢!父皇怎麼不來見我!他就這麼忍心不見他兒子?不見我……”
“砰”一聲,樓上扔下一個人來,重重落地,瞬間腦漿迸裂,驚得衆人策馬張望,看了半天才發現不是韶甯公主,是個宮女。
太子笑聲越發如鬼如魅,“父皇不來是麼?那麼每過一刻鐘,我就扔一個人,這是韶甯的宮人,下一個……下下一個……也許就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他不來,我送韶甯的魂去見他!”
四面靜了一歇,無辜死者的皿緩慢的流,随即韶甯的聲音如銀瓶炸破般突然響起,充滿憤怒,“大哥你瘋了!”
“我瘋了!我是瘋了!”太子大笑,“大家都瘋了!這肮髒皇族地!這龌龊帝王家!全都瘋了!”
鳳知微扭頭,和燕懷石低低說了幾句,燕懷石離開,随即鳳知微突然上前一步,靜靜道:“殿下。”
樓上笑聲止歇,太子探頭出來,看見鳳知微目光一閃,随即充滿希望的道:“魏先生你在?……是父皇要來了嗎?我要面見父皇,陳明冤屈!”
韶甯的聲音比他更歡喜,掙紮着大叫,“魏知!魏知!你來救我啦!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一顆花裡胡哨的腦袋咻的探出來,轉眼間又被太子手下拽了回去。
“陛下正在途中,隻是稍有不适,略等一會便到。”鳳知微眼角都沒瞄韶甯一眼,撒起謊來面不改色,“太子何必瘋狂如此?這麼不留餘地,等會見了陛下,如何說話?”
“宰輔們呢?”太子卻不接話,四處張望,“怎麼就派你來和我說話?你資格還不夠。”
鳳知微不動氣,淺淺一笑,“我是太子門下啊,陛下讓我來,太子還不明白其中心意麼?”
太子怔了怔,眼中綻出一道驚喜的光,随即狐疑的道:“我門下……那陛下為什麼還讓重軍包圍我?”
鳳知微仰起頭,微笑:“那是因為太子你蠢!”
一語石破天驚,别說衆人驚悚,連太子都震得險些探出身來,半晌醒悟過來大怒:“豎子敢爾!竟然辱罵本宮!”
“如何不敢?”鳳知微冷笑,“天下無成仇的父子,不過些許冤屈,駕前剖心澄明便是,何至于要兵戎相見,動用軍器?陛下在虎威大營苦苦等待殿下造膝坦誠,從此父子精誠,再無芥蒂,未料太子自己自蹈死路,竟挾持弟妹,造亂宮中!陛下一讓再讓,太子卻不諒慈父之心,坦途不走死路自鑽,怎麼不蠢!”
一番話罵得刻毒,太子眼中卻閃起希望,試探着問:“這是父皇的意思?”
鳳知微凜然道:“微臣豈敢捏造聖意!”
“本宮豈是喪心病狂之人。”太子怔了半晌,頹然道,“父皇願意聽我辯白,那……”
他轉過頭去,看着韶甯和甯霁,猶豫着是不是先放了弟妹,表示和解誠意。
“殿下迷途知返,懸崖勒馬真是最好不過。”忽有人策馬過來,笑容欣慰,仰首朗朗道,“既如此,臣弟立即派人飛馬報知虎威大營。”
鳳知微無聲歎息。
甯弈啊甯弈。
您這輩子就是專門拆我台的……
樓上太子一怔――飛馬報知虎威大營,陛下還在營中?那麼剛才魏知就是在騙人?
“無恥!混賬!”太子勃然大怒,一腳踢下一個内侍,“砰”一聲灰塵與鮮皿四濺中,他厲聲道,“你不仁,我不義!殺!”
馬上甯弈冷冷笑開。
終于等到你這一句。
袖中手指無聲一動。
烏青的箭雨如一片沉厚的雨雲,嗡一聲撕裂空氣,自人們頭頂掠過,直奔天波樓頭。
“啪啪啪啪!”
大開的軒窗刹那間全部關上,箭矢撲空,奪奪釘在窗棂之上。
隐約太子狂笑,随即再無聲息。
“呼呼”幾聲,樓上擲下幾個東西,在夜空中劃開豔紅深黃的軌迹後落地,一落地便“蓬!”的一聲燃着。
是幾個熊熊燃燒的火盆。
木質結構的樓角立即燒起,一條火龍攀着立柱而上,瞬間卷了半個樓身。
太子要自焚!
火光豔紅,人人面色慘白,繼多年前三皇子兵變自殺之後,這是甯氏皇族第二個以慘烈手段走上絕路的皇子。
還不是一個,是三個,更有陛下最寵愛的小公主在内。
衆人眼睜睜的看着那火飛騰肆虐,想到此事後果,刹那間手腳冰涼,忘記所有動作。
火光裡唯有甯弈,眼角斜飛,目光漠然。
虎威軍指揮使胥元良心中急躁,不知道王爺打什麼主意,卻也不敢代為發令,隻好将目光求救的轉向一旁的顧南衣,鳳知微卻突然“哎呀”一聲,急忙忙的撣衣服,道:“火!”
衆人目光一轉,才發現由于離樓太近,一些火星濺上鳳知微和顧南衣袍角,鳳知微手忙腳亂的撣着,百忙中一轉眼看見顧少爺竟然對身上的火完全漠不關心,隻是仰頭看着那火,似乎覺得那火在那燒得比自己身上的有意思。
鳳丫鬟隻好又去拍他身上的火星,忙得不可開交。
甯弈一直淡淡看着,看見鳳知微殷勤的替顧南衣滅火,眼神更深了幾分,他高踞馬上,微微仰首看着大火包圍中的天波樓,眼波裡紅光倒映,亦如一簇妖火扭曲奔騰。
屬下們惶然焦急的等着他指示,他卻隻在出神,直到火勢完全包圍天波樓已經援救不得,才緩緩道:“蠢材!不知道救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