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先前那多出來的四個字還可以理解為李夫人婦道人家第一次見王駕緊張失措,現在這對話很明顯可以看出李夫人不是沒見過世面的,那其中的意味就好玩了。
當衆調情?
衆人一時連這緊張的要錢大事都忘記了,眼神向着上方暧昧的溜來溜去,楚王風流滿帝京,這些人和帝京聯系緊密,如何不知?傳說中這位王爺喜好花街柳巷,愛好男女通吃,隻要是美人來者不拒,看這樣子,又換口味了?轉向良家婦女了?
還有些消息靈通人士,隐約聽說過李家那位獨苗少爺,似乎那方面不成?難不成這位出身帝京豪門的李夫人,之前就和楚王有一腿,如今獨守空閨難耐寂寞,和殿下再拾舊情?
人的天性都是八卦的,一時間眉毛眼睛官司打得熱鬧,飽含興味的眼神滿天飛【缺少結束标點】
鳳知微含笑低頭喝酒,看也不看甯弈一眼,甯弈卻也神色如常,執杯仔細聽了,一笑道:“李夫人深明大義,當為江淮士紳楷模。”
他這麼一句,還是和先前一樣,看不出具體意思表達,扔過來的他都接着,接了便放到一邊,誰也别想從他話中揣摩出一個定數,鳳知微又佩服了一把――皇家曆練出來的說話城府啊,用來對付女人居然也是這麼高啊。
秋玉落卻似因為甯弈這一句而十分滿意,神采飛揚的喝幹了杯中酒,紅暈上臉的坐下,倒是江淮首富,最大鹽商劉家,聽見這句有些發急,想了想道:“殿下和魏大人開口,我等豈敢不從,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殿下和魏侯,您别聽那不知情的人嚼舌頭說鹽商如何如何富裕,其實是有苦自己才知,每年向鹽運使衙門交納鹽課銀,領取鹽引就是老大一筆,好容易掏了一年利潤過半認了引窩,卻經不起私鹽販子背後搗祟,如今南方戰事一起,這邊多了許多流民,蜂擁在那些私鹽販子底下,都做起這一本萬利生意,這個樣子,便是再家大業大,也經不起掏摸――殿下明鑒!大人明鑒!”
“是啊。”立即有人接話,卻是那位自稱去草原賣米的陳家老爺,陳家壟斷江南大豆桐油茶米等物,運往山南山北換取鹽鐵麥綿木材旱煙,再轉銷草原和西北等地,全國各地都有他家分号,此時皺着眉毛,捋着山羊胡子,豆大的三角眼裡閃着狡黠的光,歎息道,“殿下,大人,您看着咱們外面光鮮,其實都是空架子!商号裡跑南闖北一路上重重稅關,來回一趟真正落到手裡的不過是個小數兒,一大家子還有底下人嚼吃花用,年年也就維持個表面周轉,朝廷裡的事兒咱們也不是不上心,但也經不起這麼年年伸手,去年南方水災,咱們不是也捐米了嘛,前年北方雪災,也認捐了一萬兩,大前年……”他掰着指頭一一的數,末了砸吧着嘴歎息道,“不怕說句丢人的話,早就掏空喽,我陳家上下老小,每三日不過一葷,多了再沒有的,我兩天沒吃肉了,不信,您剖開我肚子瞧瞧!”說着嘻嘻笑。
鳳知微瞟他一眼,這位陳家老爺,江淮望族裡排行不算太高,卻最是兇狠啬刻的一個人,陳家欺行霸市的狀子據說堆滿了江淮首府衙門的簽押房,多少年無人理會,前不久還有個狀紙,告這位強擄民女緻人于死的,隻是陳家家大業大,據說腳踩黑白兩道,手下有一批不要命的潑皮無賴,黑道勢力橫貫整個江淮,向來強龍也怕地頭蛇,曆任布政使雖然未必在乎陳家,卻怕那些不要命的青頭,保不準什麼時候你看戲或者出門,就有一個人揣刀而來給你抽冷子一下子,那日子過得也太提心吊膽了些,所以這陳家橫行江淮多年,竟然就一直沒有人敢動。
這老家夥一句開口,後面便一窩蜂炸開了,一條聲都是哭窮訴苦的。
“殿下明鑒,我那攤子日子也不好過,現今南方打仗道路不通,運費物價飛漲,咱們幾十家商号關門……三姑娘出門,嫁妝不過三十六擡,平白被姑嫂妯娌笑了一頓……”
“農桑鹽鐵漁,各清吏司各衙門,哪裡都要伸手……前兒我還當了拙荊的頭面……地方上稅重……”
“老陳說三日一肉,我家七日一肉!”
“我那一大家子,每日肥豬要殺十六頭不夠塞牙縫的肉絲!市面上大豆豬肉米面猛漲……吃不起喽……”
這些巨商們大抵平日裝窮習慣,說得興起,原本因為這場合而生的凜然之心,此刻都忘了幹淨,一個個搖頭皺眉捋胡子拍桌子大搖其頭,一串串的苦楚溜出來,聽了直讓人以為這是一場貧民赈災會。
最先哭窮的陳家家主,斜着雙三角眼,抖着腿剔着牙縫,眼神裡幾分輕蔑的看着上方的甯弈和鳳知微,不過是兩個毛頭小子!既然你魏知将我們底細都打聽得清楚,就應該知道,老爺子我的老虎腦袋,摸不得!
他盤算着,今日給了布政使難堪,也不能逼人太甚,事後給點好處便是了,一萬兩還是兩萬兩呢?可不能多過三萬!
上座甯弈和鳳知微,同時在慢慢喝茶,兩人今天都有點奇怪,除了一開始敬酒不得不用酒外,之後桌上的酒碰也不碰,都改喝茶了。
此時鳳知微似乎在專注的喝着茶,眼角卻對上座甯弈溜了溜,甯弈垂目看茶水的眼神頓了頓,讓人幾乎無法發現的點了點頭。
兩人雖然各自間有太多糾結,但一旦對外,卻向來有默契,鳳知微得了這個眼神,微微一笑轉開眼,忽覺有異,好像有什麼視線緊緊的粘在自己背上,她一轉頭,四面如常,鳳知微神色不動,又低頭喝茶,悄悄将茶水傾了一傾,借着水平面一個角度,看見看自己的,果然是秋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