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是男人才成。”他望着她,笑意溫和。
“難道不是男人?”她終于生出點好奇,“女将?”
“誰知道呢?”他起身,拉開簾幕,侍女流水般魚貫進來,在榻上安排小幾,擺上食物。
食物很豐盛,卻看起來不太精緻,鮮紅的大盤子盛着紅紅白白的肉糜,似乎煮得還不太透,透出些皿色,讓人想起地底暗牢裡看見的一切。
晉思羽含笑給她安置碗筷,道:“這是我們大越有名的‘雪瓊肉羹’,别看樣子不怎麼樣,其實火候已到,其中添加大量蛋白,上火籠蒸,十分鮮嫩,你可不要錯過。”
她坐在床上,呆呆的瞪着那菜,侍女跪在床上,用小碗盛了一碗,服侍她吃飯。
她決然扭過頭去。
“我吃不下。”
“為什麼?”晉思羽盤膝坐在她對面,優哉遊哉吃了一口,看起來很不解的問她。
她抿着唇不說話。
“浪費食物可恥。”他沉了臉,擱下自己的碗,舀起一勺便往她嘴裡塞,“這個不吃,你就下去吃牢飯!”
她努力躲閃,可是身體虛弱哪裡經得起他的力氣,嘴裡被塞了一口,未及咀嚼便“哇”的一口吐了出來,噴得紅錦被褥斑斑點點。
晉思羽将碗筷重重一擱,瓷底敲擊黑檀木小幾聲音清脆。
“我吃不下。”她并不看他臉色,氣喘籲籲的道,“一看見這個我就想起……華瓊。”
晉思羽眼睛眯了起來,淡淡道:“你倒老實承認了。”
“你說她是為我死的。”她眼底泛上淚光,倔強的不肯掉下來,“我在這裡好吃好睡,她卻要被淩遲,我要吃得下,我是人?”
“那你就快點想起來。”晉思羽道,“誰叫你不肯?”
“我不肯!”她霍然将飯桌一掀,“我要想得起來我用得着受這個罪?該是什麼就是什麼,不過一繩子牽了去菜市口給剮了!犯得着在這裡被你試探個沒完沒了還得吃這和腦漿一樣惡心的東西?”
嘩啦啦“腦漿”連同碗筷湯汁翻了一床,也潑灑在他衣襟上,侍女們驚得忘記反應,木頭似的杵在那裡。
晉思羽也愣在對面,目瞪口呆看着她,心想原來會發脾氣,原來發起脾氣來果然母大蟲一般的兇猛。
看着自己不成模樣,沾滿紅紅白白肉碎的衣襟,想到她的形容,不知怎的突然也覺得惡心,差點便要嘔出來,頓時大怒,扭頭對侍女大喝:“還不趕緊上來收拾!”
侍女齊齊吓得一顫,抖抖索索含着眼淚上來收拾,心中不無委屈——桌子别人掀,對方還是個囚犯,怎麼挨罵的反而是她們?
安王殿下素來溫雅,是人人推崇的謙謙君子,往日裡就算對奴仆,也很少惡言相向,今天一天卻發作了幾次,侍女們都覺得,殿下自從遇見這個囚犯,就有點反常了。
換了幹淨被子,收拾好了桌子,晉思羽也換了身衣服,冷冷吩咐:“重新上菜。”
“我不吃。”她愣了愣,一句話脫口而出。
晉思羽用陰鸷的眼光看着她,突然冷笑:“你這麼看不得她死,為什麼不以命換命?”
她愣了愣,喃喃道:“換命?”
“拿你自己的命,換回她的命。”晉思羽淡淡道,“别裝得這麼聖潔清高,既然知道人家要為你而死,你也不過是鬧着不肯吃肉糜,可曾說過一句代她去死?你們所謂的生死相托,不過如此。”
他語氣刻毒,面帶譏笑,等着她再次發作,她卻沒有動作,在那裡默默沉思,神情陰郁,半晌低低歎息一聲,道:“我想活。”
晉思羽面上冷笑更烈。
“不過。”她突然擡頭笑了笑,依然是那種帶點散漫的笑意,并不銳利逼人,不知怎的看得他便是心中一顫,“我想你終究不會放過我,所以……”
她爬下榻,鞋子也不穿,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再會,永遠不會。”
“你幹什麼!”晉思羽看着她歪歪扭扭東扶一把西摸一把的步伐,覺得自己的火氣就像這暖爐裡的火苗般,一拱一拱的壓不住。
“去吃牢飯。”她走得歪七扭八,答得輕描淡寫。
還沒到門口,身後光影一黯,腰上一緊,她還沒來得及掙紮,已經被他卡着腰扔回了床上。
一口氣逆了上來,她開始咳嗽,兇口起伏,喘息細碎,本有些蒼白的頰上泛出淡淡紅暈,襯着秋水盈盈的流動眼波,弱得像一團旖旎的雲。
晉思羽又怔了怔。
他拱身在她上方,本想冷冷教訓幾句這個外表嬌柔内心堅決的女子就松開,不防眼光這樣落下來,正邂逅她清麗的容顔,水汽濛濛的眸子下,唇色和頰色都因為一番動作而泛了紅,往下是一截雪白纖細的脖頸,衣領有些散開,現出一抹精緻細膩的鎖骨,再往下……
晉思羽有些慌亂的收了目光,突然發覺自己的手還卡在她腰上,觸手溫軟,窄窄一握,纖細裡又有習武女子獨有的柔韌,讓人有種想要嘗試折斷的沖動,或者想看着這樣的柔軟,能在自己身下,翻折出怎樣的角度來。
這樣的念頭一起,腦中便一昏,他呼吸急促起來,四面的侍女很有眼色,魚貫無聲退下,最後一個還小心的帶上了門。
帶上門,互視一眼,撇了撇嘴——大越女性戰俘,多半是這個結局,看安王殿下情動的樣子,這女子這條命,大概是保住了。
門扉合上的聲音驚得心神迷亂的晉思羽一醒,他輕輕的笑了笑,放開了她的腰,卻取過一方絲帕,給她拭幹淨剛才赤足在地上走,留下的灰塵泥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