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拉淳于猛,順手一攬鳳知微肩頭,笑道:“本王懶得到上面悶氣,就在這底下官宦棚子裡坐了,你們也來。”
鳳知微僵住了。
那人的手,在最合适的時機,狀似無意突然攬上她肩,一攬之下她半邊肩膀立刻麻了。
她真蠢!
明明知道面對的可能是天盛皇朝第一狐狸,她剛才為什麼還要得意忘形,讓開道路,離開林韶身邊,讓他有機可趁!
肩膀處一股冷陰氣息侵入,貫穿皿脈,關節皿肉立即流動緩滞,卻還能動,她緩緩擡頭,咬牙笑道:“多謝王爺擡愛。”
淳于猛和林韶有些奇怪的看着她,訝異她動作怎麼突然慢了下來,但也以為,出身平凡的魏知,驟然入了楚王的眼,“受寵若驚”歡喜呆了,所以反應遲鈍些也正常。
因為甯弈剛才說話聲音不低,此時兩人對話已經被衆人注意,學生們唰一下齊齊回頭,看見甯弈忙不疊拜倒在地,淳于猛和林韶急忙後退,唯有鳳知微被甯弈陰了又攬住,想退也退不了。
她僵在那裡,一身冷汗飕飕,甯弈淡淡道:“都起來吧。”自始自終沒放開她,衆人起身時,看鳳知微目光都不對了,羨慕、嫉妒、惱恨、不屑……那些含義不明卻大多充滿敵意的眼神,刹那間便将倒黴的鳳知微淹沒。
看着轉眼就成為衆矢之的的鳳知微,甯弈唇角一彎,笑意雅而魅,如午夜悄然綻放雪白妖紅曼陀羅花,看得衆人都直了眼,看得鳳知微隻想辣手摧花。
可惜殿下絲毫不為她目光所動,微笑攬着她肩一路從衆目睽睽中穿行,在官棚裡随便坐了,“親熱”的坐在她身邊,他選的位置在棚子中間,四周沒有人敢再坐,林韶想跟過來,卻被淳于猛拉走,兩人臨走時擠眉弄眼,意思是他們避嫌了,鳳知微抓緊這個機會好好巴結。
鳳知微暗暗叫苦,隻好沐浴在萬衆針刺般的目光裡,一開始還覺得痛苦,随即坦然了――俗人是不懂将死之人的徹悟和超脫的。
“陛下駕到――”
遠遠的,細長的聲音高聲傳唱而來。
四面突然靜了下來,當萬衆屏息等候那一霎,沉凝肅殺氛圍自生。
衆人齊齊站起欲待拜倒,鳳知微也想起身,身側那人突然側身過來,伏上她的肩,繁花落雪般的華豔清涼氣息逼近,衣袖底手一動,已經握住了她的手。
鳳知微心中一恍惚,随即聽見那人低聲絮語于耳側,姿态旖旎,語聲更柔和輕飄像一個虛幻的夢,笑問。
“你的手心,怎麼全是汗呢……”
那人的氣息悄悄吹在耳側,拂動她鬓邊發絲,微微的癢,那氣息是春日薔薇冬日流泉,藏着細密的刺,浮着沁涼的冰,乍一感覺美不勝收,靠近了,卻是萬劫不複。
正如此刻,聖駕駕臨,萬衆參拜,他卻俯靠她肩姿态旖旎,看起來着實暧昧而放肆,四周伏在地上的官員都偷偷轉過了眼來,看着這“一對男子”,眼神比甯弈的姿态還暧昧。
楚王風流,男女通吃之名,帝京無人不知。
卻沒有人知道調笑姿态底的陰毒殺機――他鎖住了她的經脈,不讓她下跪。
帝駕至而不跪,大不敬――他擺明了要借刀殺人,想讓她被皇宮侍衛以大不敬罪名,立即拖出去殺了。
明黃銮駕已隐隐出現在大開的正門側,此時人人皆跪,鳳知微便坐得鶴立雞群,人們驚訝的目光,都開始射過來。
鳳知微低眼,對上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春風容顔,冰珠般的琉璃光華眼眸,眼眸深處一抹笑意森然。
她突然微笑,不急不躁端坐平靜,“因為草民想着将要和王爺一同赴死,激動出汗。”
“哦?”
“王爺不會真的以為昨夜草民隻是貿然闖入吧?”鳳知微悠然道,“密樓深掩,機關重重,當真會有人能誤打誤撞,走近那裡?”
她語氣泰然,眼睛卻緊緊盯着正門,最前面明黃龍旗已經招展入眼簾,聖駕馬上就要駕臨。
甯弈臉色不變,眼眸卻暗沉幾分,這正是他沒有在剛才立即下手的顧忌,一方面是這種場合由他出手滅口不太方便,另一方面便是擔心鳳知微另有指使。
而鳳知微此刻毫不避諱提出,更加深了他的懷疑,而一旦鳳知微另有主使,必得順藤摸瓜找出背後主謀,那這小子的命――
他微一沉吟,禦林軍齊整的腳步聲已在逼近,鐵青色的盔甲在清晨日光寒芒閃爍逼人而來,最前面的侍衛,已經可以看見場内一切,正用鷹隼一般銳利的眼光掃視場内,搜尋所有不利于陛下安全的苗頭和人物,他的目光,即将掃到官棚――
“那批地下奇軍,昨夜去做什麼了,現在又在哪裡呢?”鳳知微掉開眼光,不看正門,卻開始怡然自得四處張望,“咦,我有好幾位政史院和軍事院的同學,今天怎麼好像沒來?”
甯弈目光一閃,突然一聲冷笑。
冷笑未畢,他手一推,鳳知微隻覺得渾身一輕腿一軟,身不由己向前一栽,額頭碰上地面。
此時侍衛目光正好轉過官棚。
而山呼聲起,衆人俯身塵埃。
鳳知微伏在地下,手心裡的汗瞬間濕了地磚。
身邊月白繡銀竹清雅袍襟鋪開,甯弈跪在她身邊,在震耳的山呼聲中低聲而清晰的道:“你還有同伴多少人?現在都去做什麼了?昨晚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鳳知微轉頭,對他微笑,“殿下,您不會突然變笨了吧,您覺得我會現在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