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聲響成一片,鳳知微無辜的眨眨眼,這才說完剩下的半句話,“幾個月前。”
顧南衣站在一地碎片和皿水中,嫌髒,于是平靜的從倒下的七個女人身上踩了過去……
于是剛剛爬起一半抖着手指要罵鳳知微的安大娘翻翻白眼,被再次踩倒下去……
于是有三個仆婦的兇,被踩扁……
鳳知微淺笑着過來,衣袂飄飄從一地七橫八豎的仆婦中間走過,順腳将靴子上沾着的茶水在安大娘臉上擦了擦,動作細緻溫柔,擦得極其小心,擦了正面擦反面,擦了靴面擦靴底,一邊擦一邊和藹的道:“你看,攔路是不對的,躺下來攔路就更不對了,好狗都不會這樣攔,還不快起來?夫人的貴客還等着你送點心呢。”
“你……”安大娘恨得眼睛發藍,一偏頭惡狠狠咬住了她靴尖,可惜鳳知微靴尖都塞了棉花,哪裡咬得着,鳳知微笑吟吟看着她,趁勢腳尖一踢,安大娘“吭”的一聲,牙齒撞着舌頭,皿再次呼啦啦冒出來。
鳳知微卻已經不再看她,淡淡道:“大娘,送你一句話,自作孽不可活,從今後,好自為之。”
她衣袂飄然的從一地呻吟的仆婦間走過,在秋府護衛過來之前,已經帶着顧南衣,直奔西北角那個小院。
好半晌之後,鼻青臉腫滿臉皿水的安大娘才被秋府護衛扶起,老婆子靠在欄杆上抖了半天,吐了一手帕的碎牙和皿水,才緩過氣來,惡狠狠看着鳳知微離去的方向。嘶聲道:“那女人是來鬧事的!你們還不給我去抓了來!”
秋府護衛猶豫着,安大娘捶着地大罵:“死人!沒看見我被打成什麼樣子了嗎?快去!我立刻去禀告夫人!夫人一定會扭了她送官!去!一切我擔待着!”
這婆子是秋夫人陪房,在夫人面前一向有地位,如今又确實被打得慘,護衛們不再猶豫,往小院方向追去。
安大娘理理亂發,喘息半晌,命人收拾起那些碎片。
“給我捧着,拿去給夫人看,你們受傷的,都跟着!”
她臉孔猙獰扭曲,眼底閃過一道寒光。
“定要叫夫人整死你,叫你敢進來,出不去!”
穿抄手遊廊,過東西跨院,秋府西北角,住了十年的小院。
鳳知微在相距小院十步外立定,沒有立即過去。
小院西側一株桂樹,還沒到開花時節,青翠枝葉在風中瑟瑟作響,鳳知微仰首看着那樹,恍惚間還是童年,桂花開滿院香,娘帶着姐弟倆,小笸籮接了一籮淡黃幽香的桂花回去,晚飯桌上就有嬌嫩鮮美的木樨炒蛋端上來。
彼時弟弟大口吞吃,她往娘碗裡撥菜,木樨如淺黃珍珠,散落在微糙的米飯裡,娘再撥回來給她,幽幽油燈下,彼此相視一笑。
一晃,這麼多年。
鳳知微水汽迷蒙的眸裡,似有波光流動。
顧南衣默默站在她身側,鳳知微目光直視前方,笑道:“帶你看看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顧少爺點點頭,直接走了過去。
鳳知微倒愣了愣――她雖然一回府直奔小院,但内心裡其實近鄉情怯,還沒決定要不要去見娘,顧少爺倒好,直接奔過去了。
顧少爺的邏輯很簡單――你的家嘛,哪有過家門而不入的。
還沒推開院門,一道白光風聲呼嘯,自半掩的院門飛射而出。
鳳知微還沒看清是什麼東西,顧南衣一擡手已經接住,是一隻碗,碗裡還有半碗飯,一根青菜,蔫蔫的挂在碗邊。
“天天吃青菜!我都要變成牛了!娘,叫大廚房送點肉來!”
是鳳皓的聲音。
“别鬧。”鳳夫人的聲音還是那麼溺愛溫和,“今兒府裡有客,等會兒想必有剩的,你忍忍,過會兒我去給你拿點來。”
鳳皓不做聲了,過會兒又傳來砰砰聲,似在煩躁的拍桌子,“娘你上次說借錢,借到沒有嘛……”
屋子裡靜了一歇,半晌鳳夫人幽幽道:“皓兒,那青溟書院,還是别去念了……”
“不成!”鳳皓嘩的推開碗,“他們能去!我就能去!”
“他們他們,什麼他們?”鳳夫人似乎也動了怒氣,厲聲道,“我還沒問你,那次你去會你那批朋友回來,神色不定,躲了許多天沒出去,接着又傳來鎮國公小公爺被打傷的消息――到底怎麼回事?”
鳳皓似乎僵了僵,随即聲音比鳳夫人更大,“我怎麼知道!”
鳳夫人不說話,半晌歎口氣,低低道:“你……可曾遇見你姐姐過?”
“沒有!”鳳皓答得飛快,随即立即轉移話題又纏上來,“娘,銀子……”
“我也沒有!”鳳夫人一口回絕。
鳳皓跳起來,嘩啦一聲,似乎帶翻了桌子。
鳳知微突然笑了。
她慣常的那種,溫柔而甜蜜,卻又令人覺得森涼的笑容。
随即她從顧南衣手中接過那半碗青菜飯,推開門走進,直直走到正愕然擡頭看她的鳳皓面前,一伸手,道:“張嘴。”
鳳皓還沒反應過來,飄進來的顧南衣,突然輕飄飄一拳打在了他肚子上。
這一拳沒用任何内力,卻也打得毫無武功的鳳皓“啊”的一聲大叫,嘴一張,鳳知微擡手就将半碗飯倒進了他嘴裡。
鳳皓腹痛如絞,五髒六腑都覺得被打散,還沒緩過勁來嘴裡又被倒上半碗飯,登時噎住,翻着個白眼險些被憋死。
鳳夫人撲過來,趕緊幫他拍背順氣,鳳皓直着脖子半天才将那口青菜飯咽了下去,“咕嘟”一聲響得驚人,半晌,脖子上綻出青筋,眼裡泛出細碎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