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個敏感的孩子啊。
舒心的笑起,鳳知微幹脆坐下來,将顧知曉攬在懷裡,那孩子有點别扭的扭了扭身子,又猶豫了一陣,然後靠了過來。
鳳知微細細嗅她溢着奶香的發,抱着她悠悠道:“我知道你不知道。”
顧知曉扁扁嘴,委屈的扭過頭來,玩她的衣紐,“爹爹不知道。”
“爹爹也知道。”鳳知微唇角彎起,眼神溫軟。
顧知曉狐疑的擡頭看她。
“爹爹是不希望你那麼任性。”鳳知微輕輕搖晃着她,笑眯眯的道,“知曉,我們女人呀,活在世上是很難的,活在男人多的世上更難,你看我,要殺人,要放火,還得防着人家殺我放我火,有時候遇上一個好人,你以為他是好人,結果他是壞人,有時候遇上一個壞人,你想和他做對到底,他又漸漸讓你覺得有點下不了手,你想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吧,事情永遠沒這麼簡單,你看,多累多複雜?怎麼容得人任性的活?你任性,别人卻未必遷就你,到時候你要怎麼辦?”
顧知曉仰着頭,聽得認真,也不知道懂了沒有,半晌咕哝道:“爹爹也不聽話。”
“你爹爹有世間最強大的武功,你有嗎?”鳳知微又好氣又好笑的撥亂小丫頭的頭發,對她什麼事都盲目跟随她爹爹很有些頭痛,思考着是不是和顧南衣要求将這孩子撥給她教養,跟着顧南衣,将來九成是個大怪胎。
顧知曉打了個呵欠,軟軟的靠在她懷裡,舉起籠子,道:“我有籠子。”
鳳知微歎口氣,想了想,覺得這孩子都已經這樣了,與其撥亂反正,不如教她更好的保護自己,拿過籠子,道:“我看你對這個籠子并不熟悉,那怎麼能保護好你爹爹,來,我教你殺人。”說着興緻勃勃的開始拆籠子。
一個婢女正好進來添茶倒水,聽見這句淡定而彪悍的話,一個踉跄,随即她看見那個三歲孩子,一邊陪着拆籠子一邊更加淡定而彪悍和鳳知微商量:“竹條子加毒好不好?”
“哪來的毒?”
顧知曉從兜兜裡掏出一個黑色瓶子,嘩啦一下倒出一大堆藥丸,得意洋洋的道:“從宗叔叔那裡偷的。”
婢女踉跄着奔逃出去,鳳知微“噗”一聲噴出了口中的茶。
當晚顧知曉屋裡燈火半夜未熄,窗紙上倒映着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忙碌的身影,不時低低傳出詭秘而陰森的對話:
“削尖,削尖……”
“我看加個凹槽,皿不髒籠子……”
“這毒隻毒死一隻鳥,不要……”
“空籠子引人懷疑……”
“加隻鳥……”
“沒這麼大的鳥……”
“會咕咕叫的那種,我看見過,很大的,一隻眼睜一隻眼閉……”
“貓頭鷹?”
“是吧?”
“……”
天快亮的時候,地上擺着一隻改良過的殺人籠,橫七豎八睡着鳳知微和顧知曉,顧知曉扒着鳳知微的腰帶,将臉埋在她腹部,一手還抓着隻猴子,口水濕透了她的衣襟。
天快亮的時候,顧南衣從顧知曉屋外的樹上輕飄飄落地,無聲推門進去,将籠子放得離那兩個女人更遠點,将猴子扔開,将被子給兩人蓋上,将一團布塞在顧知曉大張的嘴裡――口水快把鳳知微給淹沒了。
過了一個時辰,院子裡人喊馬嘶的準備出發,門唰的一聲拉開,鳳知微拎着籠子,滿臉痛苦的出來,抖着濕透的衣襟,咕哝道:“哄孩子真的不是鳳大媽适合幹的活計。”
她出了門,轉過月洞門,回自己屋子換了衣服,出來,晃了晃手中籠子,對在院子裡等候吩咐的阿四道:“昨兒是阿六負責守衛,今兒就輪你,路過大市鎮,記得給買個貓頭鷹來,這籠子既然是你幫忙做的,你拿着應該沒事,小心些。”
阿四“啊”的一聲張大嘴,“貓頭鷹?”
鳳知微已經不由分說的将籠子塞了過來,阿四打量着籠子,直着眼睛,喃喃道:“貓頭鷹?”遊魂般的晃了出去。
車隊繼續前行,鳳知微吸取昨天教訓,并不令滾單通知前方官府,半下午的時候,車隊經過離京一百多裡的繁縣,前方是一片荒林,鳳知微為了安全,下令提前休息,阿四安頓了車隊之後,記挂着鳳知微交代下來的任務,便帶人去市集購買貓頭鷹,可是花鳥市場哪裡會有這種傳說中兇戾又不吉祥的怪鳥,都是些畫眉百靈之類的,阿四逛了半天一無所獲,滿臉羞愧的來回報,鳳知微随意聽了,笑道:“都說你伶俐,怎麼今日這麼不懂變通?市鎮上買不着,前方不是有荒林?去那捉一隻就是了。”
“屬下倒是有想着。”阿四笑道,“隻是今日擔負着護衛任務,不敢輕離您左右,還是讓其他護衛去吧。”
“我看無妨。”鳳知微笑道,“使節隊伍兩千護衛,又是太平年月,這繁縣離帝京不遠,素來安定,還能有什麼亂子?你盡管去,遲了知曉又要哭鬧。”
随即她又笑了笑,道:“就是聽說那荒林鬧鬼?可小心些,别給鬼拖了去,那我可就少個得力助手了。”
“屬下倒從來不怕鬼。”阿四一笑,“人可比鬼可怕多了。”說着領了自己幾個手下匆匆離去。
鳳知微負手廊下,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外,唇角一抹笑意淡淡,忽然擡頭對樹上道:“南衣,這天氣晚上很舒服,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樹葉子動了動,一點胡桃屑落在她頭上,鳳知微淺淺一笑,眼眸倒映夕陽的光影,潺潺浮動,如橫水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