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那些“傷痕”,是宗宸配出來的藥,趁那天她上囚車,囚車歪斜的時候投給她的,用了後肌膚出現紅痕淤紫,起密密麻麻的帶皿疙瘩,看起來怕人,其實隻要服了另一個瓶子裡的藥便好,未服解藥之前,體内氣息也會現出衰弱之像,鳳知微不怕被太醫查出不對,隻擔心拖久了誤了顧南衣,耐着性子養了兩天,這晚再也忍不住,穿了軟襪便溜下床,準備去夜探顧南衣,誰要是撞見,就說夢遊症犯了,反正她裝夢遊症也挺熟練。
她事先打聽過顧南衣所住的廂房,其實就是一個宮院的東西跨院,但是這個景深殿很有些奇特,設計得長廊繁複,到顧南衣院子裡,還得繞過一座宮牆。
她悄沒聲息的走着,忽然看見前方人影一閃,趕緊讓到長廊後,卻見是一個清瘦小太監,步伐輕快的過去,看那方向,竟然也是向着顧南衣的院子去的。
鳳知微盯着那太監步伐,目光一閃――這是個會武功的,而且武功還不低。
一個有武功的太監,深夜不在本宮侍候,卻跑到這景深殿來,要做什麼?
鳳知微的呼吸,放得更輕。
那太監走了幾步,忽然停下,站立等候。
月光的影子淡淡照過來,前方宮門緩緩開啟,有人正穿越宮道,負手漫步而來。
花圃兩側種着高大的玉蘭樹,一色的紫玉蘭花朵繁茂,幽魅月光下凝露滴紫,擎着典雅的花托,而樹間漫步而來的那人,衣袂飄飄,如玉樹之颀,如玉蘭之雅,亦如月色之清。
幾朵碩大的紫玉蘭花迎風墜落,撲入他衣襟,他漫不經心伸手接住,月下拈花擡眼淡淡看過來的姿勢,讓人瞬間屏了呼吸。
月光下,繁花間,甯弈漫步而來。
那小太監,已經退在十步外牆角陰影裡,恭謹而立,垂首俯身,眼光向着自己鞋尖。
甯弈随意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腰間腰牌瞄了一眼,道:“是小成子?這麼晚了,上哪去?”
“回殿下。”那太監似乎和甯弈甚為熟悉,低聲笑道,“奴才主子今夜又睡不着,打發奴才去太醫院取點合香安神丸,您知道的,景深殿這邊有側門通太醫院,又僻靜,一路上沒什麼人盤查,奴才貪懶,便走了這條道。”
甯弈似乎有心事,随意聽了,點點頭道,“入夜了不要亂走,下次傳個話出來,我派人送過去,免得麻煩,不過得等輪到我值戍的時候。”
“不就是知道今晚殿下值戍,主子才讓奴才出來的麼……”那太監低低笑道。
“那就去吧。”甯弈回頭看看太醫院方向,揮揮手。
那太監又躬一躬,照樣前行,鳳知微皺着眉――從這小太監前行的方向,看樣子還是會經過顧南衣那裡,如今他光明正大的得了甯弈的通過,再不會有人阻攔。
她擔心被甯弈發現,遠遠的躲在長廊背後的陰影裡,并沒有聽清兩人的對話,隻感覺到兩人似乎熟悉,而月光下甯弈回頭看的方向是太醫院方向,同時也是顧南衣所在的方向。
一個親王認識一個太監不稀奇,一個親王認識一個會武功的太監,并任這會武的太監半夜在宮中行走,就有些稀奇了,一個親王大半夜一個從人都不帶的和一個會武的太監在這景深殿邂逅并任他行走,更是無比稀奇。
事有反常必為妖,以鳳知微對甯弈的了解,就算事情沒反常,發生在他身邊的事,也十有八九有妖,隻是那妖,一般人看不出來罷了。
不由暗暗心急,有心要跟過去,卻又不想被甯弈看見,又想到甯弈大半夜的過來幹什麼?不會是在找自己吧?那就糟了――
卻見月色下花樹間,甯弈擡頭遙遙看過來,正是望着她的住處方向。
鳳知微心中一緊,正想着怎麼不動聲色再回去,甯弈望着她的宮室方向,突然握拳于口,輕輕咳嗽,越咳越緊竟然止不住,慢慢退後一步靠在樹上。
鳳知微凝眉看着他,他的臉沉在樹的陰影裡,看不清神色是否痛苦,但是一直低頭,一聲接一聲的咳着,空洞沉悶的咳嗽聲隐約傳來,鳳知微眉頭一皺,聽這咳聲,竟像是受了内傷。
他什麼時候受了傷?三司會審的時候就發覺他似乎精神不佳,但是他平日裡也常常懶洋洋的,該鋒利的時候還是鋒利,該抓住的機會一個也沒漏,她也就沒在意,如今看來,竟然傷得不輕。
她蹲在那裡,猶豫了一下,要不趁他正在咳嗽不注意,先回去?等他過來,正好把宗宸的藥給他一點,她那裡倒是有不少好藥。
剛要挪身子,甯弈卻突然站直了身,鳳知微以為他要去自己那裡,誰知道他對着那裡又望了望,一邊咳嗽一邊轉身走了。
月光下的花樹間,他雖咳嗽不止,仍背影挺直,并不回頭。
長廊後花樹動了動,鳳知微怔怔的自花間站起,看着甯弈離去的背影,目光複雜。
随即她收回目光,毫不猶豫越長廊而過,既然甯弈不來,自然要繼續自己的計劃。
想了想,她從懷中掏出一條帕子蒙了臉,一路穿廊過院,也遇見幾撥守衛,都輕輕巧巧閃了過去。
顧南衣所住的院子一片安靜,連侍候的人都沒有,隻有一個小太監在月洞門邊打着瞌睡,鳳知微從他身邊過去時,他呼噜正響。
鳳知微知道以顧南衣的古怪脾氣,自然不會要任何人近身侍候,放心大膽的直奔主卧室。
還沒靠近那房間,便覺得一股寒氣迫人而來,鳳知微心中一凜,加快腳步,無聲無息掠過去,擡手就去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