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潇灑的揮揮手,快步向前走。
終于做了個明智的決定……男人果然是不能随便撿的……
她在月色下輕快的走着,有點訝異自己的體力似乎越來越好,折騰大半夜也不累,步子多麼的有力啊。
步子……有力……
這步聲,也太重了吧?
她有點僵硬的回頭,果然看見,身後亦步亦趨飄着那紗笠少年,天水之青的輕薄衣袂在月色下像一道展開的娴靜流水。
鳳知微扶額,有點悲怆的預感到,事情不是這麼好解決的。
“你跟着我幹什麼?”
玉雕靜靜道:“你說帶我去。”
“我那是騙你。”鳳知微溫柔甜美的告訴他。
“你說帶我去。”玉雕不為所動。
“……”
當鳳知微前後嘗試了三四種辦法依舊無法令玉雕放棄跟着她之後,她終于悲慘的認識到,這牛皮糖算是粘上了,從頭到尾,他就能用一句話打發她!
你說帶我去!
算了,和這人對話也是找虐,鳳知微終于放棄,她走了大半夜,又餓又渴,看見前方一處溪澗,便想去喝水洗臉,走到溪邊,取下面具蹲下來,月色明亮,她的影子清晰倒映在碧水之中。
那影子看來有幾分不同。
鳳知微怔怔看着水波中搖晃的影子――女子皎皎如月,唯獨眉心一點紅痣如胭脂,平添幾分妖娆。
半晌她緩緩擡手,在眉心一拈,指尖沾染一點鮮紅,月色下光澤幽幽。
鳳知微對着這點眉心鮮皿怔了半晌,腦海中浮過黃昏時翻飛的月白衣袖,和那在華麗碧光裡綻放的淡金曼陀羅。
甯弈受傷了?
鳳知微立即便猜到他受傷必然和自己的小動作有關――和玉雕這樣的高手對陣,稍有分神,别說受傷,性命之危也是有的。
她怔怔立在月下,悄然良久,銀霜般的月色鍍在她玉白臉頰,再落于飄飛衣袖,衣袖下,沾皿的手指,終于無聲無息将那點皿迹碾去……
落在誰眉心的胭脂痣,落不下生命的印痕。
半晌鳳知微一擡頭,才看見前方半山處,掩着一座建築。
從樹蔭山石間露出的一角别緻青色飛檐來看,好像這一路糾纏的,竟走到青溟書院來了。
青溟号稱天下第一書院,前身是大成第一書院,早先雲集天下才學之士,不分貴族寒門,隻選超卓學子,天盛建國後,按照這個皇朝等級森然的一貫習慣,青溟漸漸成為第一皇家書院,隻為皇族和貴族官宦服務,不過自從辛子硯就任院首之後,在他的堅持下,每年還是會招收一部分特别出色的寒門及商門學子,這些人進來十分不易,學成後卻多半仕途通達,也不奇怪,書院檔次太高,随便一個隐姓埋名的學子,都有可能是手眼通天的貴族,哪怕書讀不出來,單靠這經營的關系,也足夠這輩子混了。
所以每年青溟學試,天下人都會擠破頭,鳳知微想起那日聽見的弟弟和娘的對話,心想那批和他交往的狐朋狗友想必都是青溟書院的?果然纨绔。
她此時很餓,無處可去,還牽着個累贅,心想不如去要點吃的?
于是便帶了玉雕去敲門,敲了一陣子,邊門打開,一個老蒼頭探出頭來,鳳知微将來意說了,那老頭翻翻白眼,粗聲道:“一杯水一百兩銀子!一個餅一千兩,拿不出,滾下山!”
鳳知微愕然――這是水還是玉液瓊漿?難道沾了青溟書院的牛氣,連水也高貴了?
好在她一向性子好,想讓她生氣不太容易,還是賠着笑:“老丈……家兄有病,好歹通融一下……”
“對,我知道你家兄有病,還知道你早年喪父寄人籬下受盡冷眼兄不友弟不恭被逐家門流落江湖險些被賣入妓院……”老頭翻白眼,意态飛揚手一揮。
鳳知微驚歎的仰望他,唏噓道:“您怎麼知道的?真是一點都不錯!不過我沒被賣入妓院……”
“你沒賣入妓院就是你姐姐被賣入妓院,不過就是這些!”
鳳知微聽得有點不對,轉頭看看,這才發現四周都有人裹着毯子席地而睡,有人衣着光鮮,但大部分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臉色比她還黃,表情比她還可憐,衣衫就差蓋不住屁股,都巴巴的望着那老蒼頭,眼底閃着希冀的光。
鳳知微心中一動,若有所悟,老蒼頭已經惡狠狠再次關上了門。
苦笑一聲,鳳知微搖頭要走,突然過來一個少年,斯斯文文對她一揖:“兄台。”
鳳知微不明白他過來做什麼,還了禮,看那少年容貌清秀,一雙眼睛尤其特别,似有星火于其中璀璨,看得人目眩。
那少年神秘兮兮湊過來,道:“兄台是不是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鳳知微肅然求教:“願聞其詳。”
“書院辛院首,早先出身寒門。”那少年低笑,“是以對寒門學子一向照顧,所以……”
鳳知微恍然大悟――所以不管有錢沒錢這些人都扮成颠沛流離衣不蔽體一個比一個凄慘的窮酸好讓辛院首看中得以進入書院。
所以看慣了這一幕的老蒼頭以為她也是扮窮大軍的一員直接給她吃了閉門羹。
何其冤枉!
“既然知道這裡面有假,為什麼不幹脆杜絕?”
少年神情中似有敬意,道:“辛院首說,将這些人驅逐容易,書院也能落得清靜,但是假如其中真的有貧苦卻又有才學的人,豈不是白白斷送了人家的機會?所以他并不阻止,偶爾還會出來親自選拔,隻是要想過這老頭一關,就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