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抓住劉牡丹,伏在她肩上,道:“還是麻煩一下大妃算了。”
劉牡丹怔了怔,眼睛對鳳知微瞟了瞟,笑道:“好……好……我送你過去,你沒事兒我再走。”
“我也快生了……”華瓊伏在劉牡丹肩上,和她咬耳朵,“有些話兒不好和她姑娘家說,也不想和男子說,倒是想問問你,也就你合适了……”
這麼一說劉牡丹更加無法拒絕,趕緊招呼着女奴将華瓊扶走。
鳳知微看着華瓊慢吞吞挪回去的背影,笑了笑。
這下可沒人再擋着了。
她帶着兩個人長驅直入,在達瑪活佛院子門口大大方方求見,有侍候的小喇嘛出來接着,雖然有點不安,但是她是大妃,又隻帶了兩個人光明正大的過來,想拒絕也沒理由,隻得将她請了進去。
清漆長廊落足無聲,廊檐下桐油燈光線昏暗,厚厚五彩地氈上幹癟得孩子似的老人,還是端着個千裡眼窺視着來人。
一尊包金銅佛像在他身後,含一抹神秘微笑,沉默注視着神情雍容步入的女子。
鳳知微大開着門,屋子裡一切清晰可見,宗宸和顧南衣立在門口,院子裡侍候的小喇嘛們,一眨不眨的注視着屋子裡的兩個人。
“你來做什麼?”老喇嘛厚厚的眼皮搭下來,眼睛看着地面。
“來看看我們的達瑪阿拉。”鳳知微遠遠的坐下來,言辭親切,語氣聽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下一句更是讓達瑪一震,“看看他,怎麼還不死呢?”
“想我死……”達瑪沉默了一陣,沙啞的笑起來,“你這頭心懷叵測的母狼,你能在這草原上,咬着雲端上的神麼?”
“幾十年族人頂禮膜拜香火供奉,還真的熏得你昏了頭把自己當成神。”鳳知微淺笑着撥亮桌上的油燈,油燈的光芒在她眼下照出睫毛暗影,“依我看,你還不如你身後那座實心的,永遠不會亂說話。”
“沒有亂說話。”達瑪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啞聲道,“這是持戒弟子的最大罪,不敢犯。”
“就算你所預言的每個字是真的。”鳳知微傾身向前,盯着他的眼睛,“你敢說你是出于公心進行的蔔算?你敢說你一直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達瑪,持戒弟子,任何時候都必須秉持公心,你敢說在這件事上,你所有的話,所有的舉動,都沒有任何可以挑剔,問心無愧處?”
達瑪一動不動,蒼老的皺紋層層疊在一起,像一團爛毯子縮在油燈的陰影中。
昏暗沉凝的氣氛裡,似有什麼東西,沉重的壓下來,老喇嘛眉宇間,露出了一點疲倦的神色。
“克烈對你說了什麼?”鳳知微向後一仰,靠在巨大的靠枕上,神情悠然。
“他隻是将最近發生的事告訴我而已。”達瑪搖頭,“并不是你猜想的,說了什麼不好的話,就算說了什麼,蔔卦的結果天意注定,不是誰可以擺布。”
“你蔔卦的時候,他就在你身邊吧?”鳳知微露出一絲冷笑,“達瑪,你好好想清楚。”
老喇嘛震了震,渾濁的眼睛一陣翻動,回憶着蔔卦時的一幕,原本的深信不疑漸漸露出了一絲迷惑,半晌卻搖搖頭,“他離得很遠。”
“離得遠就做不成手腳?”鳳知微跟進一步。
老喇嘛又陷入一輪沉思,他的神情越發有些迷茫,蒼老的大腦似乎今晚轉動得特别遲鈍些,他拼命的回憶不久前克烈到呼音廟的那一幕,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記不清楚到底都有哪些細節。
“老了……老了……”他搖頭歎息,卻依舊固執的道,“神的旨意不會有錯,你不用再說什麼,神的弟子,永遠不會改動蔔卦結果。”
“誰要你改動了?”鳳知微站起身,笑得懶散,“達瑪阿拉,看你氣色不好,經常失眠是麼?不過沒關系,很快,你就可以好好睡了。”
她笑着轉身離去,輕捷的步伐帶動油燈火苗一陣亂閃,飄搖的光影裡老喇嘛費勁的掀起眼皮,看着她的背影,咕哝道:“來到草原的母狼……”
“你說小孩子尿布用什麼布料好啊?夏天用細葛成嗎?不然就是棉布?會不會熱着了生瘡?”後殿裡華瓊抓住劉牡丹問個不休,不住的撫摸肚子,“哎呀……今晚他鬧得我好不安生。”
“棉布就好啦,我們草原上沒中原那麼多講究……”劉牡丹輕輕撫摸着她的肚子,擔憂的問,“去請醫官吧?你這孩子,我說要請醫官你怎麼都不肯……”
長廊外傳來腳步聲。
劉牡丹手一松,華瓊唰的坐起,伸了個懶腰,笑吟吟道:“哎呀請什麼醫官?我好了。”
她眼波清亮,動作利落的爬起來,繞着室内飛速走了一圈,對着劉牡丹手一攤,“你的話比靈丹妙藥還有用,我現在精神可好了!”
劉牡丹仰頭望着剛才還氣息奄奄的孕婦,臉上表情十分精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好了啊?”鳳知微一腳跨進來,笑眯眯的道,“真是麻煩牡丹花兒了,牡丹花兒出馬,無人能擋。”
“華瓊出馬無人能擋才是。”牡丹花嘿嘿笑着爬起來,“好了,她精神好了,我也被用完了,你步也散過了,我繼續去散。”
“請便。”鳳知微微笑目送牡丹太後狼奔而去,回身對得意洋洋摸着肚子誇獎她兒子的華瓊道:“一事不煩二主,明天還得借你大肚子一用。”
草原晨間的氣息清新明亮,照在黑瓦白牆色彩分明的王庭,高崗上的布達拉第二宮因此純淨而清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