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天盛侍衛雖然暴怒,卻無一人開口斥罵或貿然動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隊伍的中心,鳳知微身上。
鳳知微攏着衣袖,笑吟吟的看遠處的山,連眉梢都沒動一動,等四面都安靜了,才将目光緩緩落到邱統領身上,很有興趣的上下打量了一下。
她那種“你像個跳梁小醜很有意思”的目光,看得邱統領渾身一陣不舒服,正要發怒,卻聽鳳知微悠悠道:“看見這滕山,在下很有感觸。”
她突然說這一句,衆人都有些驚訝,不知道她什麼意思,柏德山有心打圓場,連忙接口,“魏侯有何感觸?”
鳳知微慢條斯理看他一眼,揚鞭指了指滕山,道:“在下突然想起一個傳奇故事,二十年前,有一個皇帝,麾下有一員倚為左右膀臂的大将,鎮守南境一線,其駐地涵括當年的整個南境,面對如此倚重,該大将感激涕零,曾和這位皇帝噬臂為盟,願生生世世為西南之藩,替皇帝守好這南方沃土,惜乎誓言猶在,人心不古,某日該大将臨陣倒戈,緻本主猝不及防大受傷損,按說故事說到這裡,也該結束了,不過皇帝年年做,明年到我家而已,偏偏這位大将高風亮節,百戰長勝将軍,竟然在大勝之後,又連連敗于對方一位不過十餘歲的女将手裡,在某山之下,潰逃數百裡,一退二退又三退,生生退到了最為貧瘠荒涼的極南邊陲之地,從此流落該地,無以為生,便扯旗子建了國,年年還記得侵擾本主之國,想把自己吐出去的土地再搶點回來――本侯想着,這位大将好不容易反戈了那麼一次,偏偏又沒能做到底,是不是該抽個時辰,好把當年那些吐出來的領地,給再收回去?”
“……”
鳳知微這番話,幾乎原封不動的把邱統領的那段挑釁給送了回去,還更毒辣幾分,既不指明何朝何人,讓人無法對号入座,偏偏句句都在說當年殷志諒的背叛無德,句句都戳在西涼朝廷的痛處――當年殷志諒大勝後卻敗于一個少女将軍之手,被迫從此立國蠻荒貧瘠的西涼,這是他畢生痛事,在世的時候誰提誰死,如今西涼的官兒們自取其辱,被迫生生聽着,最後一句更是狠辣,人家殷志諒都死了做鬼了,她還問人家“什麼時候抽個時辰收回去”?
西涼的官兒們人人臉色白得鬼似的,被這番譏嘲諷刺調侃威脅齊備的回擊給打擊得無言以對,想發作沒有理由,這種明知人家在罵你還不能認隻能聽着的感受實在太憋屈,衆人都恨恨瞪着邱統領,暗罵他自取其辱。
邱統領早已氣得臉色漲紅,“嗆”的一聲,長刀已經出鞘一半,西涼官員們又是一驚,正要阻止,忽見一道青影直直的飄了過去,沒有起伏的道:“刀很好看,拿來看看。”
鳳知微莞爾,心想顧少爺也會拐彎抹角說話了,邱統領卻不知道輕重,看見顧少爺過來,獰然一笑道:“想看是嗎?行啊……”
他随手将刀往前一遞,半出鞘的刀隻要輕輕一震便會震落,心中盤算着隻要這人伸手來接,必然要給他一個小小懲戒,看在攝政王囑咐份上,不用太狠,一隻手就行!
刀半出鞘,西涼官員們眼神緊張,這位統領在西涼三大高手排名第三,一手刀法獨步天下,天盛這個蒙面人要是在他手下吃了虧……柏德山已經在考慮,萬一真的出事,怎麼向攝政王交代。
刀半出鞘,顧南衣伸手來接,邱統領眼神突然一惡,手腕一反刀光一亮,以快至驚人的速度向顧南衣手腕斬下!
“啪。”
大驚失色的柏德山剛邁出一步欲待救人,便看見刀光一亮又隐,黑影青影團團一轉,随即一聲悶響,聽起來并不像是利刃入肉的聲音,倒像什麼東西被狠拍,随即地上騰起一股煙塵,迷了沖上來的柏德山的眼睛。
他慌忙去揉眼睛,隐約聽得衆人驚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越急越揉不幹淨,好容易睜着充皿的眼睛一看,不由呆了。
剛才還氣焰嚣張的邱統領,不見了。
顧少爺衣袂飄飄的站在那裡,用手指彈了彈刀,沒有起伏的贊揚:“好刀。”
那邊鳳知微從容自若的道:“好刀你便收了吧。”
西涼衆官員:“……”
柏德山找了半天,才發現,不知何時邱統領竟然半身都陷在了地下,頭上鮮皿涔涔,正掙紮着要将自己拔出來。
他竟然在剛才的交手中,被顧少爺淡定而彪悍的奪刀,将他一刀拍到了地下……
西涼官員們一陣倒抽氣,面面相觑,在他們心目中,邱統領武功絕世無人可擋,不想竟然抵不過人家輕描淡寫的一招。
顧南衣自顧自把刀沒收,心想其實這人武功是好的,隻是太輕敵了,活該。
鳳知微在馬上悠然微笑,目光微微一顧盼,西涼官員們無人敢接,齊齊低頭退後。
罵,罵不過人家,打,也打不過人家,還說啥?
邱統領好容易從坑中鑽出來,羞憤欲絕,也無臉再去和顧南衣要刀,恨恨的拿白布包了頭,去隊伍前探路了。
鳳知微唇角淺笑淡淡,西涼官員面上無光,沒精打采,這下連話也不說了,一路繞山而行,眼看着經過一個山谷狹道,鳳知微是經過戰陣的,對這些地形都特别敏感,看這山谷四面逼仄,頭頂直如一線天,那種傘蓋式的頂崖,上方有什麼人都不知道,不由多留了點心,一留心,便發現了不對處。
她想了想,道:“各位,天色不早,我看我們先停在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