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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欲亡之,必先狂之

天下諸侯一鍋烹 水煮江山 3573 2024-01-31 01:12

  “端瑞十八年,印無道見疑于鄭侯,其時,印無道任職鄭國上卿,門客上千,頗有賢名。
世人皆以為,主弱臣強,非國之喜見。
故,鄭侯疑之。

  齊格喜歡讀書,經常是卷不離手,不是兵書便是史冊,做一位君侯,既要知兵也要知史,兵者,國之大事,存亡之道,史者,國之将來,盛衰之途。

  早上,他一般會讀兵書,吃了午食再讀史書。
可是現在,太陽才剛剛從景華殿那高大的宮牆後面爬上來,他的手裡卻捧着一卷史書,而這則小史頗有意思。

  它說的是鄭侯與印無道之間的故事,鄭侯初繼位,印無道任上卿,主弱臣強之下,有人勸鄭侯想辦法除掉印無道。
印無道當然不會引頸就戮,上千門客之中,有人勸他遠走高飛,也有人勸他幹脆起兵殺主,可是印無道卻把勸他遠走飛的門客趕了出去,又殺掉了勸他起兵弑主的門客。
然後,印無道開始肆意的霸田,并且愈演愈烈,他仿佛被鄭侯給逼瘋了,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搶了右大夫的女兒,強行擄掠至家中,而此還不算完,他為了滿足女人的虛榮,大肆攬财,在自己的領上橫征暴斂,險些激起一場民變。
然而,鄭侯的猜忌卻因他的縱情聲色而有所緩解。

  直到三年後,鄭國與安國一戰,印無道領兵出征,凱旋歸來時,鄭侯對印無道說,卿雖霸道,酒色财氣樣樣俱全,然而,依然不失為國之良臣。
不想,印無道卻說,臣不貪财也不貪色,為安君上之心,不得不為而已。

  “至此,君臣相合。

  “哈哈。

  讀完了這則小史,齊格捧着書卷笑起來。
“這可真是一個有意思的故事啊,前車之史,足鑒後事将來,是誰把它放在我的案上呢?
”他向身側的宮人看去。

  宮人們見君侯看來,哪敢與他對視,撲拉拉跪了一地,卻無人應答。

  齊格拿着書卷站起身,他邁動着腳步向地上的宮人走去,精美的翹頭鞋在宮人的眼前來來回回的動蕩着,他們渾身都在顫抖,呼吸也越來越急促,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可是依舊沒人承認,因為誰都知道這可不是小事,那是掉腦袋的大事。

  掌管侍書的宮人額頭上的汗水一滴一滴滾落在描雲地磚上,他艱難的動了動嘴巴,正準備說話。

  這時,殿外卻響起了一個拖得老長的聲音:“君上,臣,公輸唬求見。

  “呼……”

  宮人們不由自住的喘了一口氣,均想,雖說君上繼位不久,然而,凜凜之威已經不輸于先君,幸好老公輸來得及時,要不然,今天這一劫怕是躲不過咯。

  齊格當然不知道宮人們在想什麼,不過他卻從他們身上看到了對自己的敬畏,此時此刻他不由得想起了已故的君父,小時候,君父曾經拉着他的手,指着景華殿前那排斜長的玉白台階,告訴他:‘格兒,禦下之道便是君與臣之間的距離,君侯站在台階上,臣子處于台階下,而這排台階這便是權力與地位。
權力與地位是臣子效忠的來源,他們一排一排向你走來,你要緊盯他們的步伐,若是有人走得快了,那麼,你就要從台階上踢塊石子下去,絆他一跤。

  ‘若是台階上沒有石子呢。
’小齊格看了看左右,問道。

  ‘必須得有,這是做為一位君侯的必修之課。
’君父摸了摸他的頭,寵愛的看着他。

  “君父,我想,我已經學會了找石子。

  齊格并沒有讓他的舅父久等,但也沒讓他的舅父進來,他舉步向殿外走去,從昏暗的大殿走到陽光下面。

  景華殿外的那排玉白台階很陡很長,老公輸從台階下爬上來,累得像頭牛一樣不住的喘着粗氣,一個小宮人正在捶着他的背,小宮人當然不是為了巴結他,而是因為小宮人覺得若是不給他捶捶,怕是這位公輸老大人還沒有見到君上便會一命嗚呼。

  老公輸彎着背,小宮人很用心的捶着,倆人都沒有發現齊格已經走了出來。
等他們看見齊格時,齊格正依着高大的殿柱,微微的笑着,陽光落在他的臉上,泛着一層柔和的光芒,像太陽之子一樣。

  “君上。

  老公輸拄着拐杖便要往行跪拜禮,而那小宮人早已‘撲嗵’一聲跪在了地上。
齊格搶先一步,在老公輸還沒有拜下去之前扶起了他,笑道:“舅父不用多禮。

  “禮不可廢。

  老公輸堅決的拜了下去,又顫顫危危的站起身來,想要說什麼,卻看了看齊格的左右。

  齊格笑道:“今日天色正好,若是舅父的腿腳不乏,不妨陪我走走。
”說着,以眼神示意亦步亦趨的宮人們退下。

  宮人們倒退至陰暗的角落裡。

  齊格扶着老公輸的手臂走下台階,一輛馬車等在那裡,倆人上了車,繞着狹窄的宮牆而行。

  馬車東繞西走,來到了宮城的後門,又有兩輛馬車等在那裡,馬車上沒有任何标識,在那輛馬車的旁邊站着四名劍士,他們面容冷峻,穿着黑色的衣裳,腰上懸着黑色的劍。

  兩名劍士迎上前來,手裡各捧着一套衣物。

  齊格與老公輸一言不發的接過衣物,鑽入馬車,不多時,又從馬車裡走下來,齊格已經換下了那套君侯的禮服,老公輸也是一身儒雅的裝扮,此時再看,倆人就是普通的貴族。

  ……

  即墨城也有《墨香樓》,四月,櫻脂花開得無比爛漫,來來往往的行人穿梭于其中,惹得滿肩飄香。

  墨香樓是天下第一樓,酒肆裡的侍從與侍女根本不需要吆喝,他們隻需要靜靜的站在門前,端莊的看着車水馬龍。

  今日,在門前迎賓的侍女異常美麗,所有的客人都被她吸引了目光,不論是貴族還是商販,他們通通駐足在門前,站在櫻脂樹下,欣賞着她的美麗。

  衆目睽睽之下,那位美麗的侍女卻一點不慌張,她穿着藍白相間的衣裳,雙手端在腰間,明眸秋水直視着前方,對那些震驚于她的美麗的人視而不見。

  她仿佛在等待着誰。

  這時,一輛馬車穿過那片花海,停在了墨香樓的門前,騎着馬的四名黑衣劍士擡頭看了看門上的匾額,又環顧四周,見人頭簇湧,俱是一臉凝重,其中一人翻下馬背,走到馬車旁掀起車簾。

  從車上走出來兩名貴族,一老一少,老者一臉的疲憊,一下馬車便躲在了樹蔭下,大口大口喘氣,少者極其英俊,臉上始終帶着微笑,他走到樹蔭下,輕輕的撫着老者的背。

  “舅父受累了。

  老者一邊喘,一邊道:“老了,自打從燕國回來之後,我這身老骨頭便一日不如一日,都是那匹癞子馬害的,唉,可惜,最終我還是沒能留下它。

  年輕貴族的臉色突然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扶着老者朝墨香樓走去,途經那美麗的侍女時,異香襲來,他歪過腦袋,稍稍打量了一下。

  侍女眉心淺皺,低下頭去。

  這侍女身上有股異香,比那素雅的櫻脂花香還要濃烈,因此召來了一群蝴蝶,繞着她翩翩起舞。

  走入墨香樓裡,客人頗是稀少,而這都要歸功于那位侍女。

  年輕貴族扶着老者直上二樓,倆人來到雅間裡,面對面對坐下,四名黑衣劍士守在門外。

  一名侍女來捧來木盤。

  等那奉酒上茶的侍女離去,老者捧起茶碗,咕噜噜飲了一氣,神色好了一些,張嘴道:“君上……”

  “既然這裡是酒肆,而我們又是這樣的打扮,那就沒有君臣,隻有舅父與内侄。

  年輕的貴族微笑着打斷了老者的話,老者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天欲亡之,必先狂之。
如今,樂凝是越來越猖狂了,前些日子,他強行霸占了霧隐鎮外五十裡地,那裡可是侯族的直系領地。
并且,他還命人在霧隐山下大造莊院,四處搜羅美女,但凡被他看中,都會入了他的莊院。

  “這事我知道,聽說,他還搶了右史的侄女,為此,範右史的家臣與其發生沖突,他當場殺了數人,說自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将軍,莫說搶個女人,便是搶了右史的老妻,右史也隻能忍着。
”齊格仍然微笑着。

  老公輸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冷聲道:“昨日,他命人給我送了一封信。

  “是何内容?
”齊格問道。

  老公輸看了看齊格,神情猶豫不決,最後猛地一咬牙,瞪大通紅的眼睛,恨聲道:“此獠不除,天下不安。
懇請君上早作決斷,至于除獠之局,臣已伏好,隻需君上一言而決,老臣便可以将他的腦袋割下來,裝進匣子裡,獻給君上!
昊天大神在上,鑒證我言,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他倒底說了什麼?

  齊格對信中的内容很是好奇,居然把老公輸氣成這樣。

  “君上……”

  老公輸‘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肩頭不住的顫抖,悲不成聲:“君上啊,樂凝此人當不得人子啊,他把同甘共苦的發妻休了,卻命人送信給我,說是對我的女兒念念不忘,希望我能把我那可憐的,守寡的女兒嫁給他,這,這,這簡直就是欺人太甚啊,他,他是瘋了啊!

  老公輸一把鼻涕一把淚,羞怒欲狂。

  “他确實瘋了。

  齊格冷冷的說着,目光冰冷如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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