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頭臉上雖然陰沉,不過沒有發火,顯然對這個孫子他是沒有什麼制衡的辦法,心裡生氣卻無法真正發脾氣,畢竟獨苗。
“算了下不為例,絕對不能不帶人出去亂跑,老夫想知道昨日是誰給你酒喝的?”
徐瑾煥此時沒有急着說話,看了一眼門口,下意識加緊雙腿,不斷交錯地原地蹬着,徐老頭還想要問什麼,周恒一看這也不是辦法,尿床還要張嬸子洗。
“徐閣老,請各位先出去,讓護士照顧病患小解,如若再耽擱患者要尿床了!”
衆人瞬間怔住,随即趕緊退出房間,周恒跑的不慢,這事兒他沒興趣看,小六子倒是沒啥,拎着一個琉璃的夜壺進去了。
随後聽到徐瑾煥的抱怨聲,不過這玩意憋久了不好,門口還一大堆人,還是趕緊解決了。
誰知小六子接完尿,并沒有趕緊出去,而是将夜壺舉起來,按照上面的刻度拿起床頭的一個本子記錄着。
徐瑾煥瞬間惱了,腿上不斷蹬着。
“你怎麼伺候的,接了趕緊出去啊,不對趕緊過來将我的褲子穿上。”
小六子臉上的表情非常精彩,眨眨眼湊近一些壓低聲音說道:
“這位患者,褲子我幫您弄好了,我們的病号服前面是開口的,一掏就出來,不用那麼麻煩,要不你自己感受一下?”
徐瑾煥臉都漲紅了,擡起手臂不斷揮舞。
“出去出去,趕緊拿出去!”
小六子朝他笑笑,“放心,我隻是記錄一下尿量,你每天靜脈輸入的液體量很多,如若尿量達不到,那就說明腎髒有問題,或者手術部位有滲出,再或者下肢浮腫,我們要仔細觀察。”
說完,小六子拎着琉璃夜壺出去了,走廊裡面徐家人都目送小六子出去,看着他仰着下巴的樣子,周恒使勁兒憋着笑,這家夥也學壞了,顯然是故意找了一個琉璃的夜壺。
周恒清清嗓子,“病患情況你們都看到了,此刻雖然已經醒了,還是需要仔細調養,必須由專業的大夫和護士照顧,需要記錄所有的進出數量,這不是家中能做的。
畢竟這是開顱手術,不是兒戲,至于回春堂這裡,如若你們家人不放心可以留下一兩個人在走廊等候消息,反正留下也不能進去。”
徐老頭看了一眼周恒,臉上也沒了兩天前的冷漠,微微帶着笑意,朝周恒點頭。
“剛剛看到瑾煥能大聲說話,我還是非常開心的,顯然是周院判的醫術高明。”
周恒一擡手,擋在徐老頭面前,臉上帶着笑意,可話鋒卻一轉。
“患者的情況你們都看到了,我說幾點問題,第一,徐瑾煥的費用抓緊交上,這裡是回春堂不是太醫院,沒有賒欠或者免費一說;
第二,手術那日午後,你們徐家人打了我們劉大夫,這個需要你們自行找到劉大夫道歉,我們的要求是誰打的誰道歉,并且做出經濟賠償;
第三,今日患者徐瑾煥醒來就将鄒禦醫咬傷,認為有人謀害他,小臂上一塊肉都快咬掉了,一會兒你們可以去驗傷,這個我想也是需要你們跟鄒禦醫本人商議如何賠償。
徐閣老是大儒,我想一定能公允地做出賠償和道歉,這幾件事兒鑒于都是發生在回春堂,那麼道歉的時候,請通知我一下,必須我給做個見證,不然這事兒不算數。
行了就這麼三件事兒,徐閣老是回去商議一下,還是現在解決都行,劉大夫和鄒禦醫也都在,你們徐家的人來的也齊全,我覺得擇日不如撞日,徐閣老意下如何?”
徐缙绶死死盯着周恒,半晌都沒有說話。
少壯時突發腿疾,他能夠急流勇退,為的就是這份臉面。
自己的五個兒子現在也開壇講學,他們徐家也不求回報隻是教書育人,為的還是這份臉面。
可這個孫子是他最為看重的一個,是徐家唯一的後人,他自是要維護。
周恒這番話,将他的臉面,還有孫子完全扯到一起,他咬着後槽牙,忍耐着心中的屈辱,呲笑一聲。
“老五去交錢,押金交夠,瑾煥能醒過來這是回春堂的能力,前天嘈雜也不知是誰打了劉大夫,至于今日我的孫兒咬傷鄒禦醫,那就一并由老夫來賠罪吧,煩勞周院判派人請這二位大夫過來。”
周恒一看,這老頭是想要自己道歉,那自然好了,趕緊朝着小六子使了一個眼色,小六子撒丫子朝辦公室跑去,片刻劉秀兒和鄒毅柟來了,身後還跟着一衆回春堂和太醫院的人。
看到上前的二人,徐缙绶咬着後槽牙,從身上摸出雙手一把折扇還有一塊玉佩,示意徐景凱将兩樣東西遞給劉秀兒和鄒毅柟。
徐景凱趕緊照做了,将折扇雙手捧到鄒毅柟的面前,随後将玉佩捧給劉秀兒,這二人臉上是一臉的懵,完全不知道這老頭到底啥意思。
就在這時,徐缙绶雙臂用力,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從椅子上直接半站起來,随後手上一松,撲通一下跪砸在地上,身側徐家的幾個兒子要上前,被徐缙绶擡手制止了。
“别動,兒孫犯錯,我來代為受過,這是理所應當的事兒,這兩日我們徐家人對劉大夫和鄒禦醫多有冒犯,還請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能原諒他們,老夫在這裡給二位賠罪了。”
說着徐缙绶順勢撲在地上,這樣的結果周恒也沒有想到,他瞬間怔住了,這算什麼,兒子打人,孫子咬人,最後老頭出來扛事兒?
被打的被咬的人,最後怎麼好像都沒理似得,歲數大身份高就可以如此?
周恒臉色陰沉下來,這時候說别的已經沒有什麼意義,見劉秀兒和鄒毅柟要上前扶人,趕緊橫着一步,擋在二人的面前,朝着徐缙绶和旁邊的許景凱躬身施禮。
“還請諸位,将徐閣老扶起來,我們回春堂隻是希望傷人者道歉,徐閣老如此做真的是讓我們百口莫辯,難道我們被打傷咬傷,連訴求都不行,傷人者就看着老人家如此心裡沒有愧疚?”
說完周恒壓根沒管地上的人,拽着劉秀兒和鄒毅柟直接朝着辦公室走去,你不是能跪嗎?
對不起我們不接受,老頭跪算怎麼回事兒,我們欺負你了?
打人咬人在先,要一個道歉過分嗎?
一個閣老給他們一幫年輕人下跪,說出去豈不是他們都在欺負人家,士農工商,這是用自己的身份壓制啊,周恒呲笑一聲,腳下加快了步子。
回到辦公室,劉秀兒一臉擔憂地看向周恒。
“二哥,不要因為我們跟徐閣老反目,我聽聞這個徐閣老雖然不在朝野,但是他和幾個兒子的學子很多是朝中重臣,如若鬧大了,恐怕宮中也會責備。”
周恒搖搖頭,看了一眼劉秀兒和鄒毅柟。
“你們二人一個被打,一個被咬,還是在我們救治的時候,我隻是要一句道歉,這個要求不過分,徐閣老如此做法不是我不願意接受。
而是今日如若接受了這個道歉,明天京城就會傳遍,回春堂和太醫院的禦醫,不顧及身份,讓一個古稀之年的閣老給他們下跪道歉,如此一來更是百口莫辯。
所以這不是道歉,這是将我們推向更尴尬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