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朝陽宮的氣氛不同,千裡之外的西安城裡,書院街的宅子裡一片歡聲笑語。
阿治回來了。
“榆林很繁華,絲毫不遜西安,而且因是九邊,街上不但有漢人,還有鞑子,也有高鼻碧眼的西域人。”
芳菲聽得好奇起來,問道:“高鼻碧眼?是綠眼睛嗎?那不是和貓一樣?”
說着,她還舉起懷裡的桔子晃了晃,桔子是黃眼睛,不是綠的。
“對啊,這些人都是來大齊做生意的,是從絲綢之路來的,因此榆林街上有很多賣西域貨的鋪子。”
阿治說着,打開帶回的箱籠,從裡面取出兩隻精緻的銀色小圓盒,一隻盒子上鑲着雲母和珍珠,另一隻盒子略小一點,鑲着一朵砝琅小花。
鑲着珍珠雲母的是給沈彤的,鑲着小花的是給芳菲的。
另外還有帶給黃氏和欣妩的禮物,黃氏的是一方織錦的頭巾,這是榆林時興的,據說是從西域女人那裡學來的。
給欣妩的是一面精緻的西洋耙鏡。
芳菲沒有想到阿治還給她帶了禮物,興奮得不成,可是拿着那個小圓盒子卻不知道是什麼。
沈彤也在擺弄着自己手上的圓盒,忽然,她不知按了哪裡,圓盒啪的一聲打開,原來也是一面小小的西洋鏡子。
芳菲有樣學樣,也找到了機括,同樣是一面鏡子。
阿治說道:“欣妩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用耙鏡正好,你們兩位嘛,當然是用這種了,裝在荷包裡正合适。”
話外音,你們兩個整日往外跑,送你們耙鏡也沒有用。
衆人都笑了起來,沈彤讓芳菲把頭巾和耙鏡送到自家院子,片刻後芳菲回來,帶回一雙鞋和兩雙襪子,這是黃氏做給阿治的。
許安讓幫傭的婆子去酒樓裡訂了一桌酒席,黃氏和欣妩不便過來,便另外送了幾道菜式給她們送過去,沈彤和芳菲則留在這邊,幾個人好久沒有聚在一起,自是有很多話要說。
派阿治去榆林的事,沈彤沒有瞞着其他幾人,因此大家都吃得差不多時,阿治便講了這次去榆林的經曆。
“樊少将軍讓我拿着她的名帖去了衙門,衙門裡見到是樊少将軍的名帖,非常配合,專門指派了一名書吏幫我查找前些年的戶籍名錄。我們翻遍了所有簿子,也隻找到五家姓藍的,而且這五家人都還在榆林,并沒有如藍師傅所說那樣被滅門的。”
得知這五家人都在榆林,阿治就挨家去查。他去了衛所,向樊帼英借人,樊帼英二話不說,就把一名樊家的親随借給了他。
這名親随早在樊老将軍派駐榆林時,就跟着一起來了,不但對榆林很熟,就連榆林附近的地方也很熟悉。
有他幫忙,阿治很快就查清了那五家人的底細。這五戶人家都在榆林住了至少三代,沒有一家是從京城遷來的。
也就是說,這五家人和藍師傅沒有關系。
阿治不死心,又去榆林的胭脂鋪子裡打聽。
他在西安是開胭脂鋪子的,自是很快就和那些鋪子裡的夥計搭上話了。
陝西有很多小鋪子裡賣的胭脂水粉,都是從榆林進貨,因此阿治雖是西安來的,那些鋪子裡的夥計并沒有起疑,還以為他也是來打探行情的。
其中有個三十多歲的夥計,已經在這一行做了十幾年,阿治和他很是聊得來,得知他愛喝幾杯,阿治便等到鋪子打烊後,就約了他在鋪子旁邊的小酒館裡喝酒。
幾杯小酒下肚,兩人都打開了話匣子。
阿治說:“不瞞老哥你說啊,我這次來榆林就是想探探路子,我爹存了點錢,要拿出來給我當本錢。我上一個東家曾經說過,早在十多年前,他來榆林進貨,有一家的香粉做得極好,那家的師傅帶着一個老仆,好像是姓藍,老哥你認得不?”
那夥計喝了口酒,聞言想了想,道:“姓藍的不多,如果有這麼一個人我一定記得,可我想不起來了。不過你說的擅做香粉的倒有一個,不過不是姓藍,而是姓齊,就是咱們大齊這個齊。”
“姓齊的?他現在是自己幹了,還是在哪家鋪子裡了?”阿治問道。
夥計搖搖頭,道:“你算是問對人了,除了我,恐怕沒有人知道這個人了。十多年前,他來過我們鋪子,就和你說的那位一樣,帶着一名老仆,當時鋪子裡還是老東家在管着,那位齊師傅拿出一盒香粉,就是他做的,老東家是識貨的,二話不說就把他們主仆留在了鋪子裡,還許下了五兩銀子一個月薪水。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在我們鋪子裡隻做了十幾天,就忽然不見了,為了這事,老東家沒少生氣。”
後來老東家病故,換成了老東家的兒子,鋪子裡的人也陸陸續續換了一批又一批,如今留下的老人兒,隻有這位夥計了,正如他所說,還記得這位齊師傅的,也隻有他了。
阿治大喜,便掏出那幅畫來給夥計看,夥計眯着眼睛仔細端詳,道:“有點像,不過齊師傅更清秀斯文一些,我那時候年紀小,也沒見過世面,我記得齊師傅走後,老東家曾經說過,像這種一看就沒吃過苦的小哥兒,就是好高鹜遠,以為誰都能給他五兩銀子的工錢嗎?他離了這裡怕是找不到下家了。老東家能識人,他一定是看出什麼來了。”
沒吃過苦的?
阿治皺起眉頭,雖說做胭脂水粉不像是做木匠活那般辛苦,可但凡是手藝人,想要學成一身真本事,就沒有不吃苦的。胭脂水粉這一行,都是先從舀磨開始的,從小學徒到師傅,有天份的五六年,沒天份的十幾年,若說沒有吃過苦頭,那是不可能的。
“你們老東家怎麼看出來的?你還記得嗎?”阿治問道。
夥計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嘴裡的話便更是說得痛快。
他笑道:“當時聽老東家一說我就想起來了,那位齊師傅手上連繭子都沒有,對了,他的大拇指上有個印子,一看就是戴扳指留下的,像咱們這些整日勞碌的,誰會在手上戴扳指?”